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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去山南领奖那天拍的照片洗出来,随奖牌一起挂到了办公室的墙上。
照片上我与摩川并肩而立,两人共同捧着的奖牌上别着朵大红花,他一身白,我一身黑,乍眼一瞧,很像是在举行某种喜庆的仪式。
林薇安每次进我办公室都会看一眼那张照片,几次之后,终于忍不住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我的结婚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当天下午我便大手一挥,就给全工作室的人定了五星级酒店的下午茶套餐。
蒋博书他们公司是业内龙头级的存在,能受邀参加他们酒会的,一般都是头部客户,各界社会精英。这样的正式酒会,没有一件像样的西装是不行的。
订做已经来不及,我只能直接去店里试。
西装做得还像点样子的,也就那几家意大利品牌。试了一下午,买了两套,一套礼服款,一套休闲款。
刷卡时,突然看到假人身上一套羊毛质地的藏青色西装,SA说这是当季的新款,版型和设计都相当不错,问我要不要再带一套。
我上前摸了摸西装袖子的质感,脑海里浮现出摩川穿着这身衣服的样子,很是心动,便将摩川的尺码告诉SA,让他把这套和另外两套一起包起来。
“好的好的,这几套衣服稍后就会给您送到家里的,柏先生。”SA笑得见眉不见眼。
【给你买了衣服。】我给摩川发去信息。
不像有些年轻人,手机不离手,摩川看手机的频率没有那么高,每次发他消息,往往要过一两个小时才会回我。
不过这次还好,半小时后我就收到了他的信息。
【衣服?】
【西装。】
【哦,我还以为是小裙子呢。】
我笑起来,翻出刚刚拍的模特假人发过去。
【还没看你穿过西装呢,下次穿给我看吧,你穿一定好看。】
【破费了。】
可能是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哪怕最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了,他与我相处的时候总是不够随意。
我早就有些察觉,他从来不会主动过问我的“个人信息”,包括交友情况、工作情况、对父母的看法等等。
他的倾听向来多过提问,好似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太强的好奇心。
虽然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是这种性格,但身为恋人,总会希望自己是特殊的那个,想要点特别待遇。
【不贵,就几百吧。】
三套衣服一共十五万,摩川的那套最贵,总价七万多。我毫不怀疑,如果将衣服的真实价格告诉对方,他一定会叫我把衣服退掉。
到了酒会那天,我接了沈静一同前往,手挽手走进由侍应生拉开的厚重大门的那一幕,颇有点娱乐圈走红毯的味道。
酒会采取冷餐制,沈静他们公司包了一个巨大的宴会厅,台上还有女歌手唱歌。所有人衣冠楚楚,觥筹交错,空气中都散发着高级的冷香。
“是不是那个?”沈静从托盘里拿了两杯橙汁分给我,对着一个方向冲我使了个眼色。
方才在车上,我把白珍母子的遭遇原样又复述了一遍给她听,女性的共情更强一些,她不仅批判了渣男的负心薄幸,对白珍表示了同情,更是狠狠心疼了一把小小年纪就失去父母的贺南鸢。
“渣男不死,世界永无宁日!”最后,她对这整件事进行了总结发言。
我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就见不远处一名穿着灰色西装的中年人,与年轻时的贺均七八分相似,手里举着果汁杯,正与另一个人相谈甚欢。
看来他就是贺明博了。
我正思考着怎样上前搭讪才不显得突兀,身后传来蒋博书的声音:“我还在想你们什么时候到。”他来到我们身边,朝我方才看的方向抬抬下巴,“那边那个就是贺明博了,我帮你引荐一下吧?”
有他带路,自然再好不过,我颔首道:“麻烦了。”
正好先前跟贺明博说话那人走开了,蒋博书看准机会与我一同上前。
“贺先生,这就是我之前跟您提过的,十分仰慕您、欣赏您的朋友。”蒋博书笑着向贺明博介绍我,“柏胤,一位年轻的珠宝设计师。”
我将手伸向对方:“您好贺老师,久闻大名。”
贺明博很快地打量了我一下,似乎在评估我是否够格与他相交,得出肯定答复后,这才慢悠悠地与我握了握手:“你好。”
也不能一上来就问他白珍的事,之后的聊天,多是蒋博书对贺明博的各种马屁、奉承居多。他不愧是搞商务的,很懂得怎样哄客户开心,几句话就把贺明博哄得心花怒放,连对我的称呼,都成了“柏老弟”。
“柏胤,你最近是不是黑了?”蒋博书突然递了话头给我。
“是,我前两个月都在山南。”我观察着贺明博的表情,“厝岩崧你们知道吗?我有个朋友是做层禄族民俗研究的,我去找他玩。”
贺明博惊讶道:“厝岩崧?”
“贺先生有听说过吗?”蒋博书不动声色问道。
贺明博点点头,脸上笑意不减:“去过,很久以前去过,大概快……二十年了吧。那里的风景很美,人也很美。要不是后来家里人催我回来结婚,我还想再待一段时间的。”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可惜了。”
是他,就是他!
我紧了紧握住杯子的手,忍着喷薄而出的怒火道:“贺老师这么惋惜,是不是在那里遇到了什么艳遇?”
“确实有一段。少数民族的女孩,别有一番风情。”贺明博皮相佳,谈吐得体,瞧着斯斯文文,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那类人。但说这话时,却也相由心生,变得甚是猥琐。
一瞬间,白珍背着年幼的孩子在破屋里生活,摩川被老言官鞭打,年幼的贺南鸢失去母亲无处安身的画面,与眼前男人得意洋洋的表情夹杂在一起,自脑海里划过。
我紧抿住唇,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将手里的饮料泼到贺明博脸上。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说罢,不等贺明博反应,我转身快步离去。
根本没有去什么洗手间,我直接推开露台门,点着烟来到护栏边,深深地吸一口烟,再徐徐吐出。
白色的雾霭蒙在眼前,为远处的霓虹灯景笼上一层朦胧的滤镜。
“畜牲。”我靠在栏杆上,有感而发。
贺明博实在太恶心,恶心得我生理不适,跟吃了条鼻涕虫一样半天缓不过劲儿。
咬着烟,我掏出手机给摩川打去电话,试图寻求心灵的安慰。
手机他不喜欢有声音,只设置了震动。有时候他不在屋里,手机打不通,我就得打座机,但这次还好,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在做什么?”夹着烟,手肘撑在护栏上,我迎着海城的夜风,问远在厝岩崧的他。
“刚给黎央看完作业。”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
我笑了笑:“下次你放着我来,我教他功课。我好歹跟你是一个学校的,就不信教不好他了。”
“这次开学测试,他所有学科都在及格线徘徊,是所有。”只是通过声音,都好像能看到他眉心轻拧,又嫌弃又无奈的表情。
我不敢说出口,但其实我还挺喜欢听他抱怨教不好小孩子的,会让我有种……我们真的是一个家庭的感觉。
是我梦想中,完美的,做梦都想拥有的家庭。
海城的十月气温正好,不冷不热,晚间吹着江边带有泥腥味的风,聊了半小时左右,手机都有些发烫,却仍然不想进去。
“柏胤!”
电话里,摩川的声音戛然而止,我一愣,回头看去,蒋博书已经朝我走过来。
想着对方可能是要跟我说贺明博的事,我只能匆匆对摩川道:“我这里有些事,先挂了。”
电话那头好一会儿才响起回应:“嗯。”
挂了电话,蒋博书也正好走到我面前。
“我看你这么久不回去,就来找你了。”蒋博书道,“贺明博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吧?”
我点点头:“嗯,是他。”
蒋博书并不意外:“你刚刚走开了,我又跟他聊了两句。他下周就出国办展去了,一直到明年初才回来。”
我蹙了蹙眉:“明年初?”
“过完年吧。”
那就是寒假。
时间上倒没有太大的问题。等我十二月回棚葛,与摩川商量了这件事,贺南鸢怎么样也是要到寒假里来海城的。
“这次谢谢你了。”我再次向蒋博书表示感谢。
蒋博书看着我,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我摇了摇头。
他眼里浮现出一抹了然:“果然如此。”果然是什么,如此又是什么,他没有解释,“祝福你们。”说完,不再多留,离开了露台。
想着以后自己会经常山南、海城两头跑,为了更及时地处理海城这边的工作,我就让人事给我招了名助理。
对方跟孙曼曼差不多大,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小伙子,名叫赵来冬。虽说没有太多工作经验,也不大了解珠宝饰品这个行业,但胜在踏实肯干,性格稳定。
参加完酒会后,我就带着小赵马不停蹄地去了国外好几个矿区收宝石。
一直忙活到十一月才再次回海城,然后就是设计、打样、推翻、再打样,基本将送去明年春拍的作品搞定,时间也来到了十二月。
带着给摩川的礼物,大包小包地爬上山。一边爬,我一边想,去年这时候,我才刚与摩川重逢,离开时还说自己大概率不会再来了,结果,今年这都第几回了?
一早知道我要来,哪怕是晚上,摩川仍然给我留着门。
“他打人了?那你们现在的意思是……开除他?”
右脚跨进大殿,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就见摩川冷着脸坐在矮几后,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搁在几上,指尖不耐地点着木头的几面。
开除谁?
我放轻脚步,到他身旁,凑过去,试图听到电话里的人在说什么。
“我知道了……嗯,我马上过来……”摩川分了点专注力到我身上,几上那只手伸过来,拇指按在我下颌角的位置,其它四指勾住后颈,大力捏了捏。
他身上的温度向来很低,我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却不舍得甩开这暌违两个月的亲密接触。
等到摩川挂掉电话,他的手也被我的体温捂暖。
“怎么了?”我隐隐约约听到好像跟贺南鸢有关。
摩川将手机丢到一边:“恰骨带着人在校外和人打架了。”他收回捏着我脖颈的手,揉了揉额角道,“对方伤得挺严重,闹到学校去了,学校现在打算开除带头的两个学生,其中一个就有恰骨。”
我心里一惊:“开除小鸢?他不是会随便打人的孩子,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明天打算亲自去一次柑县……”
他还没说完,我就立即表示:“我陪你一起,开车送你去。”
他想了想,点头道:“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