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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鲁老太太极力挽回,但两家这次相看还是不欢而散,安国寺山门前,望着卫国公府的马车扬长而去,鲁老太太并不是很担心。到底嫁哪个孙女,总得给郭家人考虑商量的时间,就算最后一个都没捞到,亲事黄了,但孙子没犯什么错,郭伯言迁怒不到孙子头上。
“祖母,郭家,会答应吗?”鲁镇恋恋不舍地望着那辆马车,眼前还是三姑娘明艳的笑脸。
鲁老太太瞅瞅自己高大魁梧的孙子,笑道:“太夫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那位三姑娘,似乎是看上你了。”孙子天生神力,终有一日会成为白起、李广那样千古流芳的名将英雄。
鲁镇听了,不由地高兴起来。
卫国公府的马车中,一片沉寂,只闻哒哒的马蹄声,与车轮辘辘。
宋嘉宁坐在太夫人右手的侧椅上,坐姿端庄,一双白皙娇嫩的小手交叠放在腿上,微微低着头,浓密纤细的睫毛遮掩了那双水润清澈的杏眼。她垂着眼,看到对面云芳虽然也没有说话,却时不时动动小脚,手反复地攥攥帕子,似乎心有不安。
宋嘉宁收回视线,对云芳此时的心事,她丝毫提不起精神去猜,她只知道,她与鲁镇注定做不了夫妻了。或许鲁镇舍她去救云芳是因为认错了人,可事情澄清后,鲁镇亲口言明他喜欢的是云芳,亲口承认,他没看上她。
眼前再次变得模糊,宋嘉宁扭头,挑起一丝窗帘佯装看外面的景。她努力憋着眼泪,心底的酸涩却潮水般往上涌。母亲把她夸成天底下最招人喜欢的姑娘,宋嘉宁知道自己没那么好,但也清楚她长得好看,怎么都没料到,她处处满意的老实男人,会看不上她。
是因为她的脸,还是因为她的身世?
秋光明晃晃的,宋嘉宁却看不到一点光亮,目光落到哪里,哪里就是灰的。
云芳看见四妹妹偷偷擦眼泪了,鲁镇是大伯父为四妹妹挑选的良婿,鲁镇没看上四妹妹,四妹妹肯定很伤心。她替四妹妹难过,也担心大伯父会因为四妹妹反对她嫁给鲁镇,但,鲁镇有什么错呢?总不能强迫他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姑娘啊。
回想水中鲁镇抱住她时焦急担忧的神情,云芳低头,又烦躁地揉了揉帕子。
一苦一忧,太夫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两个孙女,心情十分沉重,一个鲁镇不算什么,但姐妹俩的感情,大概是再也回不到原来了。嘉宁心思敏感,十岁进府时就是卑怯的性子,好不容易才给矫了过来,这下子,就算明面上还是大家闺秀的端庄,心里恐怕也会永远记住,她被男人嫌弃这件事。至于三孙女云芳……
太夫人揉揉额头,暂时不想了。
马车回了国公府。
林氏得到消息,紧张地牵着儿子去迎接,到了前院,一眼就发现了女儿的不对劲儿,衣裳换了,脸蛋苍白不见一丝血色,垂着眼帘不肯看她。林氏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刚要问问,太夫人疲惫地道:“你先带安安回房,伯言回来了,你们俩一块儿去见我。”
说完领着云芳走了。
两人一走,宋嘉宁便扑到母亲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得一抽一抽的。林氏吓了一跳,她还没反应过来,旁边茂哥儿看见姐姐哭,他哇地也哭了出来,小小的男娃抱住姐姐的腿,因为姐姐哭而害怕。
宋嘉宁被弟弟吓到了,吓得生生憋住眼泪,蹲下去哄弟弟,知道在外面说话不合适,她抱起弟弟,与母亲快步进了屋。一进浣月居,宋嘉宁抱着懵懂的弟弟坐在腿上,然后她埋在母亲肩膀,哽咽着讲了寺中发生的事:“……娘,他不喜欢我……”
林氏暗暗咬牙。
她知道女儿哭,不是因为对一面之缘的鲁镇有多深感情,完全是姑娘家薄薄的脸皮在作祟,在一层就是女儿尴尬的身份,一下子都被鲁镇给戳中了。所以林氏才更恨,恨鲁镇不识好歹伤了她女儿,甚至,迁怒到了云芳身上。
太夫人带云芳同去,她隐隐觉得不妥,但自信女儿容貌性情都不输云芳,加之太夫人都同意了,她才没吱声,谁曾想看着老实巴交与女儿极配的鲁镇,竟然就喜欢云芳那样的姑娘?
“安安别哭,听娘说,这是好事,鲁镇看上你三姐姐,说明他与你不投缘,没有你三姐姐,将来也会有别的姑娘勾了他心,现在提前看清他了,咱们不要他就是,娘再给你挑个更合适的。哼,力气大有什么用,笨得连相看的姑娘都能认错,榆木脑袋一样,一点都配不上我们安安。”
亲亲女儿脑袋,林氏大的小的一起抱着,不停地柔声安抚道。
宋嘉宁呜咽着点头。
好不容易哄女儿睡着了,看着赖在姐姐身边一起睡的儿子,林氏姐弟俩都轻轻摸摸头,叫双儿好好伺候着,她去了堂屋。秋月刚被小丫鬟喊出去了,回来见夫人绷着脸坐在主位上,秋月扯扯帕子,小步走过去,低声道:“夫人,鲁家托人去三房提亲了……”
说话时,秋月忐忑地看着夫人,然后就见平时仙女般美丽优雅的夫人,第一次嗤了一声,眼中流露出一丝戾气。秋月倒不怕夫人,只是,仔细琢磨琢磨今日这档子事,秋月迟疑着道:“夫人,鲁公子当众抱了三姑娘,鲁大人官衔不如咱们国公府,他们现在提亲是想讨好三房……”
林氏抬眼看她。
秋月抿抿唇,试探着道:“夫人,鲁家求娶四姑娘,这事外面还不知……”
“谁不知?”林氏冷声打断自己的丫鬟,嗤笑道:“鲁家那些丫鬟婆子,受鲁老太太所托来打探咱们口风的邓夫人,还有国公府上上下下的奴仆,哪个不知?她们不敢当着咱们的面说,背地里早传出去了,若三夫人答应鲁家的提亲,便是把我女儿的脸往地上踩。”
秋月登时噤若寒蝉,不敢再乱出主意。
采薇发愁道:“那咱们该怎么办?”
林氏看向门外,她有解决的办法,但她得先看看郭伯言打算如何做,一个亲侄女一个没有任何血脉关系的继女,若郭伯言偏心三房……
林氏不想把郭伯言往坏了想,但她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宋嘉宁一觉醒来,林氏叫女儿带着弟弟去女儿院里,然后一个人躺在床上。郭伯言其实已经收到管事的信儿了,只是有事走不开,正事一解决,他便提前回府了,沉着脸跨进内室,还没看到妻子,先听帐中传来一阵呜呜的抽噎。
郭伯言脸色更不好看了,他就知道,娘俩受了那么大委屈,妻子八成哭了。
坐到床上,郭伯言直接将埋头低哭的妻子抱到了怀里。
“国公爷,鲁家欺人太甚……”林氏伏在他胸口,泣不成声。
“你放心,我还没死。”郭伯言握紧林氏肩膀,寒声道。林氏泪眼婆娑地抬起头,还没看清人影,郭伯言已经放下她,官服都没换,直接去畅心院了。
这边郭三爷、三夫人早到了,郭骁也在,陪太夫人一起等着郭伯言。
“大哥回来了。”看到脸色铁青的长兄,已过而立之年的郭三爷胆子一颤,硬着头皮道。
郭伯言没理他,转身坐到太夫人深表,凌厉目光直接落到了儿子身上:“我让你护送妹妹,你就是这么护送的?”
郭骁当即跪下,低头请罪:“请父亲责罚。”
郭伯言面无表情:“去祠堂跪一时辰。”
“是。”郭骁二话不说走了。
太夫人扫眼孙子,没吭声。
郭伯言这才问弟弟:“鲁家求娶云芳,你们怎么说?”
郭三爷怂,三夫人虽然畏惧大伯子的威严,但也知道大伯子不会对她说重话,便走到太夫人身边,看着郭伯言道:“大哥,鲁镇是您给嘉宁挑选的女婿,今日这事全是误会,要我说还是让嘉宁继续与他议亲吧。”
她好好的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空有蛮力的愚笨男人?女儿年纪小不懂事,被人救一下抱一下就轻易动了心,她却不糊涂,那么多名门子弟等着呢,她才看不上一个区区鲁镇。至于名声,女儿意外落水,鲁镇不顾宋嘉宁一心救女儿,只能说明她女儿好,传出去也不会影响什么,最多嘲笑宋嘉宁没本事,嘲笑鲁镇痴心妄想。
郭伯言听弟妹没有把侄女嫁给鲁镇的意思,神色略缓,道:“鲁镇愚笨,郭家哪个姑娘他都配不上,既然弟妹也不喜他,那便直接回绝了,以后鲁家来人,一律拒之门外。”
太夫人缓缓地点点头。
三夫人愣住了,下意识问道:“嘉宁也不许他了?那,那咱们用什么理由回绝鲁家?”
鲁镇求娶女儿,她不答应,鲁镇与宋嘉宁成了,那是宋嘉宁委曲求全,女儿没什么名声损失。但鲁镇与宋嘉宁没成,事情传出去,一个解释不清,女儿便可能沦为坏了这门亲事的罪魁祸首,就连女儿落水,也会被人恶意曲解。
郭伯言淡淡道:“他认错人,是对郭家姑娘不敬,足以拒婚。”
三夫人急了:“可落水的事……”
“落水纯属意外,就算有些闲言碎语,弟妹也不必放在心上。”说完这句,郭伯言不理三夫人了,直接吩咐弟弟:“云芳性子跳脱,小时候咱们可以纵着她,现在她长大了,继续纵容只会害了她。之前工部侍郎黄大人为他长子求娶云芳,黄振生我见过,行事沉稳进退有度,就他吧,早些定下来,早日定了云芳的心。”
“行,我也觉得振生那孩子不错。”郭三爷低声附和道。
三夫人不愿意,黄大人为官出了名的廉洁,自己廉洁就罢了,还管东管西的,京城多少官员看他不顺眼,女儿嫁过去,里外都不快活。她想据理力争,郭伯言却不屑与一个妇人多说,扶着太夫人去里面了。
郭三爷识趣地拽走妻子,怕妻子触怒兄长,还给捂了嘴。
两口子回到三房吵架时,郭伯言身边的钱管事亲自跑了一趟鲁家,当着鲁老太太的面代替自家国公爷训斥了鲁镇一顿,末了道:“国公爷说了,婚事不成说明二公子与四姑娘无缘,他看不上二公子做女婿,但只要二公子日后立下功勋,国公爷也不会因为今日之事埋没二公子。国公爷素来秉公办事,望二公子勤勉尽责,莫辜负国公爷一番苦心。”
鲁镇神色呆滞,他娶不成三姑娘了?
鲁老太太面如死灰。郭伯言说的好听,其实是在威胁他们啊,两家议婚不成,肯定有一方落了错,郭伯言能舍得自家姑娘沾脏水?分明是要她的孙子背锅,鲁家若敢狡辩,孙子的仕途就止步一个小小的侍卫了。
可谁让郭伯言权大势大,还是孙子的顶头官?
鲁老太太只能强颜欢笑答应下来,然后派人留意京城坊间的流言,过了两日,终于听到音了,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只传郭、鲁两家议亲,两位姑娘被船夫儿子意外撞入水中,孙子慌里慌张地救错了人,落了一个十足的“蠢”。
男才女貌,一个男人被嘲笑蠢,那与女人被诋毁“丑”有什么差别?
鲁老太太怄地,好几天没吃好饭。
鲁镇倒不在意自己被骂蠢,只是过了一个月,听说郭家三姑娘与工部侍郎黄家定了亲了,鲁镇便也吃不好饭了。但他不是唯一一个为美人另嫁黯然神伤的,卫国公府的一个小跨院,从小厮口中听说这个“喜讯”的梁绍,不知不觉攥紧了手中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