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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哥儿小胖手沾满了红的绿的黑的颜料,清水洗不干净,秋月取来一壶酒,林氏亲手帮儿子搓。宋嘉宁在旁边训弟弟:“看看你手多脏,下次再乱玩,娘也不帮你洗了,让你变成小黑手,没有姑娘喜欢。”
茂哥儿穿着中衣坐在榻上,咧着嘴朝姐姐笑,非但不知错,仿佛还挺得意。
宋嘉宁气得捏了捏弟弟的小鼻子。
洗完两水,茂哥儿小手搓得微微红了,上面的颜料还没彻底洗干净,小丫鬟端走铜盆去换水,林氏暂且帮儿子擦干手,正仔细打听女儿在寿王府的情况,外面一个小丫鬟蹬蹬蹬跑了过来,惊喜道:“夫人,世子爷回来了!”
林氏心尖儿一跳,脑海里立即冒出一道魁梧健壮的身影,世子爷回来了,那郭伯言……
宋嘉宁心跳同样乱了片刻。不可否认,即便成了兄妹,她对郭骁始终存了一丝身体上的防备,担心郭骁再次看上她,尽管从礼法上将郭骁绝不该对她动心。郭骁离京这一年,宋嘉宁过得安心极了,晚上睡觉都比郭骁在京时睡得香。
如今郭骁回来了,宋嘉宁没有任何欢喜的感觉,但这是郭家,是郭骁父子的卫国公府,宋嘉宁只是不喜,并没有任何抗拒不满,世子爷回府,理所应当。
“安安先去陪你大哥说说话,娘给茂哥儿换身衣裳。”林氏心慌意乱地道,先打发女儿,她再问问丫鬟郭伯言回来了没,如果回了,她也得更衣。
宋嘉宁点点头,摸摸弟弟脑袋,领着双儿往临云堂前院去了。
这边厅堂,郭骁坐在左侧的椅子上,正在问妹妹舅母今日来意。刚刚门口偶遇,谭舅母娘俩想折回来多陪陪他,郭骁现在只想与国公府的亲人团聚,找个理由让谭舅母先回去了,改日他再携礼登门探望。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我。”庭芳微红着脸说,不好意思告诉兄长,舅母是来打听她的嫁妆筹备地如何了。
郭骁看看妹妹,隐约猜到了,听外面传来两道轻微的脚步声,他喉头滚动,端起茶碗,微微低头喝,浓密的眼睫却暗中抬起,难以察觉地注视着门口。光线一暗,一个穿白裙的姑娘单独跨了进来,裙子底下是双淡粉缎面的绣花鞋,精致小巧。郭骁目光缓缓上移,看到她穿着的莲红色小衫,然后……
“咳……”
淡然品茶的男人,突然呛了水,立即放下茶碗,一拳抵唇,闭眸努力平复,为了不连续咳嗽,十九岁的世子爷俊脸憋得泛红。看得宋嘉宁都不好意思这时候打招呼影响他,走到庭芳姐姐身旁等了会儿,默默地观察阔别一年的男人。
这一年,她长大了,模样身段越来越像当初在梁绍县衙初遇世子爷的那个小妾,郭骁也变了,征战一年,他白皙如玉的脸庞晒黑了一层,瘦了,显得棱角分明冷峻威严。这样的郭骁,仿佛宝剑开了刃,锐气逼人,如隔壁的寿王爷,都长成了大男人,只不过寿王淡泊地愈发超凡脱俗,郭骁凌厉地越发叫人不敢违逆。
就在宋嘉宁准备收回视线时,郭骁终于压制了咳嗽的冲动,脸庞恢复白皙,放下拳,抬眼朝她看来,黑眸深深。宋嘉宁强忍着印在骨子里的恐慌,大大方方地朝他笑了笑,客套道:“大哥回来了,路上很辛苦吧?”
她背光站着,但那脸颊白生生的,宛如他在路上看到的初春桃花,明艳俏丽,水润润的杏眼如有粼粼波光,叫他一时看不清她在想什么。便是看得清,郭骁也无暇细想,早已震惊在继妹的美貌中,收不回心。
离家一年,白日厮杀,夜深人静,他会像祖母,会想亲妹妹,偶尔也会想起家中的幼弟,但他想的这些亲人,只有继妹入了他的梦。梦中的她一点都不怕他,她会像对待两个堂弟那样朝她笑,甜甜地喊他哥哥,笑得那么好看,他的心都要化了,舍不得醒。
梦外她怕他远着他,越这样他越想离她近一点,看她怯怯的眼神却要故作不怕,最喜欢他冷言冷语后她想怒又不敢怒的委屈样。梦里她对他笑,郭骁便不欺负她了,给她所有的好,看她吃地开心,他比自己果腹还满足。
为何同样是妹妹,只有继妹会让他做这样的梦?
郭骁不懂,他也不曾深思,只知道方才进城路上,他快马加鞭,最想看到的人,是这个继妹,所以当他误会影壁后面的姑娘是继妹、走出来的却是意料之外的表妹时,郭骁才会失望,连带有点迁怒叫他失望的表妹。
但郭骁如何都没料到,才短短一年不见,继妹竟然一下子从胖丫头变成了……
目光隐晦地扫过小姑娘鼓鼓的胸口,郭骁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妹妹。
他低低地嗯了声,神色比刚刚更冷了。
换成双生子久别重逢用这种态度对她,宋嘉宁八成会生气,可郭骁越给她冷脸,宋嘉宁就越高兴,坐到庭芳身边,简单地解释母亲要稍后再过来的原因。郭骁点点头,继续问庭芳家中近况。
正聊着,林氏抱着茂哥儿过来了,因为知道郭伯言并没有一块儿回来,林氏穿的还是之前的衣裙。郭骁早在听到脚步声时就站起来了,恭敬地朝林氏行礼:“母亲近来可好?父亲领军走得慢,可能还要再等半月。”
林氏笑笑,没叫失望流露出来,扯扯儿子还没洗干净的小脏手教道:“这是哥哥,茂哥儿叫哥哥。”
郭骁父子离京时茂哥儿才五个月大,过了一年,亲爹亲哥都忘得干干净净了。盯着郭骁瞧了会儿,见这人不朝他笑也没伸手要抱他,茂哥儿有点怕,大眼睛骨碌转一圈,朝坐在旁边的宋嘉宁伸手,脆脆道:“抱!”
林氏按下儿子的手,非要他喊郭骁哥哥。
茂哥儿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继续找姐姐。
宋嘉宁无奈将弟弟接了过来,茂哥儿不给郭骁抱,但大眼睛还好奇地盯着郭骁,一手成功地抱住了姐姐脖子,另一手往姐姐右肩膀放时,没够到,小胖手擦着肩膀下滑,无意搭在了宋嘉宁胸前。若宋嘉宁身段没那么好,茂哥儿的手肯定要继续下落的,偏偏宋嘉宁……于是,小手撞到东西,茂哥儿本能地曲起胖指头,捂住了。
那是多羞于让人碰的地方,几乎弟弟的手才搭上来,宋嘉宁便拿开了那只小胖手,时间太短,宋嘉宁自觉应该没人看到,自然而然地抱着弟弟走向座位,让弟弟坐她腿上。林氏一边打听跟郭骁边疆情况一边朝主位走去,只有郭骁,黑眸盯着地面,脑海里全是茂哥儿的手,是茂哥儿捂住的那片衣襟。
体内突然窜起一道火,烧得他口干舌燥。
郭骁重回座位,将刚刚喝剩的半碗茶都喝了,心中暗暗提醒自己,那是继妹,他怎能胡思乱想?
接下来,郭骁一眼都没往宋嘉宁那边看,陪林氏娘几个聊了一刻钟,郭骁以身体疲惫为由,先回了颐和轩。他的两个大丫鬟早已准备好了浴桶热水,郭骁风尘仆仆,脱了外袍直接跨进浴室,两个丫鬟熟练地为他更衣。
郭骁早年丧母,颐和轩的丫鬟都是太夫人亲手安排的,规矩本分,这么多年换了几次丫鬟,只有一个是因为心术不正被卖了,其他都是到了年纪放了出去或是配了人。丫鬟们老实,郭骁也从未起过遐思,但今日……
郭骁眼帘微动,看向正在为他宽衣的丫鬟,中等姿色,目光下移,清瘦干瘪的丫鬟,明明十六七岁了,还不如一个十三岁的丫头鼓。
“出去。”郭骁莫名烦躁,冷声逐人。
两个丫鬟不明所以,互视一眼,低头告退。
郭骁扯了衣裳跨进浴.桶,水是温的,他越泡越热,鬼使神差记起堂弟郭恕送的那本书。一双双男女相拥的画面涌入脑海,郭骁呼吸渐粗渐重,闭上眼睛靠到桶壁上。片刻之后,平静的水面突然起了涟漪,如波涛拍岸。
后半晌太夫人、三夫人礼佛归来,得知世子回府了,太夫人欢喜地不得了,直接去了颐和轩,见到孙子嘘寒问暖一番,再吩咐厨房晚上大摆筵席,三房人一块儿为郭骁接风洗尘。平静一年的国公府突然热闹起来,隔壁寿王府,福公公从书房出来,派个小太监去打听怎么回事。
小太监找王府守卫一问就知道了,回来禀报道:“国公府世子回京了。”
福公公没当回事,不过进了书房,还是低声报给主子了。
赵恒恍若未闻,继续看手里的书。福公公伸着脖子瞅瞅书页,越发捉摸不透主子的心思了,学会做风筝又如何,以主子的脾气,做好了也不会送出去,十有八.九才画好风筝面,就又给毁了,除了他,没人再能欣赏到主子的一手好本事。
傍晚国公府三房边吃边聊,气氛欢快,寿王府中,赵恒独坐一桌,习以为常。
但这一晚,享受亲人关怀的郭世子与孤寂冷清的寿王爷,做了一个大同小异的梦,都梦见一个穿莲红绣花褙子的胖丫头,杏眼亮亮,唇儿红红,腰细细的,衣襟鼓鼓,俏生生地站在眼前,勾着人去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