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罗澜的自我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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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常常为沉沦在浮躁的尘世间而感叹,殊不知那是他们被迷雾遮了眼,那迷雾的营造者恰恰是人本身。”——《光明教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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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澜还未到达营地的时候,便远远听见了喧闹的人声,并不是如他离开时的那般压抑深沉。

他心头生疑地走出密林后,眼前看到也不是在焦灼和不安中等候的人群,而是又重新按照行进队形排列起来的齐整有序的车队,正午那一泻而下的阳光似乎冲淡了一切愁云惨雾,所有的阴霾也仿佛已经随着岸边那泛着金光的河水潺潺流淌而去。

在他离去的这段时间里,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一路走来,没有人对他的回来表示过多关注,只有一个孤单的人影站在远离人群的一角看着他,仿佛就从来没有移动过。

塞伯丁头上按伯恩特人的习俗盘起了大包布,他脸上不但挂着流淌的汗水,还有那发自内心深处的真诚笑容。

罗澜心中仿佛被触动了一下,他也同样露出了几分温暖的笑意。

“朋友,真高兴你平安地回来了。”塞伯丁拍着他的肩膀高兴地说。

“谢谢你,塞伯丁,不过……”罗澜打量着四周:“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所有人都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我原以为这在我回来之后才会发生。”

“是这样。”塞伯丁解释道:“刚才有一支光明教廷的队伍路过,他们得知情况后声称愿意帮助我们平安地离开这里,好像他们已经派出人去清剿附近可能出现的匪徒了。”

光明教会的人?罗澜心中一动,不由琢磨,他们在这时候出现,难道也是前往莫沙教区的么?

塞伯丁伸了伸头,疑惑地望了眼罗澜身后,道:“索兰先生呢?”

罗澜怅然长叹了一声,摆手道:“别提了……”

他突然把话收住,眼角一瞥,伊琳娜眼红红着来到他的面前,先是盯着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一头扎到他的怀抱里,抽泣道:“呜呜,我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罗澜心中哀叹,我其实很想不回来的,他仰头看了眼天上盘旋的蓝鸟,不禁无限沉痛。

伊琳娜紧紧搂着他,美目中深情无限:“我知道,你一定会成功的。”

罗澜心头一跳,她究竟意指什么?

这位师妹的话如她的人一般总是看不透背后真实的用意。

就在他心思不定的时候,一把不合时宜的声音破坏了眼前“温馨”的一幕。

“这位就是兰蒂斯顿先生吧?”

一位骑士在众人簇拥下出现在了他面前,这位年岁在三十左右的骑士看上去面带笑容,谦和有礼,深邃的眼睛略含忧郁,成熟的脸容上有着处变不惊的沉稳,身上散发着浓郁神圣气息的铠甲将他衬托得威武不凡,缕缕精细的抗魔纹饰向人们诉说着它的不菲价值,腰胯处则是一把精美之极的十字斩剑,看起来亦是贵重无比。

罗澜仔细看了眼他手臂和胸前配挂的饰物,不由微微惊讶,居然是佩带六阶光明圣徽,挂银色勋带的圣骑士。

在阿波罗大陆上,徽记表明的是个人所信仰或者效忠的对象以及显示等级的作用;勋带则是表示个人的贵族出生,金色是皇家专用,而银色勋带则说明了此人的直系亲属拥有大公的头衔。

伊琳娜擦干了眼泪,转身介绍道:“这位是凯泽尔·戈德贝亚骑士。”

罗澜诧异道:“你们认识?”

伊琳娜羞涩的一笑,道:“才认识一会儿。”

罗澜咳嗽了一声,提醒她你名义上的丈夫我可还在这里。

“兰蒂斯顿先生深入匪穴,您的胆魄令我钦佩。”凯泽尔微微一笑,不过他的客气话落在罗澜耳朵里怎么听都像是讥讽。

罗澜打了个哈哈,哂笑道:“哪里,如果凯泽尔骑士早到一步,我们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交错,各自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哥哥,前方的匪徒已经给我们击退了,我们并没有看见那只冰豹,他们一定是听到你的名声后吓跑啦!”一个容貌出众的少女带着灿烂的微笑走了过来,那一身银边白袍一看就知道她一是名牧师,罗澜注意到她在袖口处有三枚空缺的圣印,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而她的身后跟着的十多名随从都是轻甲剑士,他们高举着十字光明圣旗,蓝色底面的旗帜上一共是九只橙色的傲罗花团团围绕的十字架,如果罗澜查看过教会典籍或者是在教会中待上一段时间,就应该知道他们都是来自卡彭泽教区的神职人员。

听说强盗已经被击溃,围在周围的众人纷纷大声欢呼了起来。

罗澜却对此嗤之以鼻,他早就算准了那些强盗在没有梅尔人的情形下是绝对不敢阻挡车队的,所以他才敢将金币肆无忌惮的收入囊中后再大摇大摆地回来,什么击溃?根本就只需要过去甩两个枪花就能将那帮乌合之众吓得四散溃逃了。

不过,这位凯泽尔骑士带着他的随从一到来,一切局势似乎就随之改观,更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气势。

相比之下,罗澜主动请缨,看似冒着生命危险和匪徒交易的举动就变得不值一提了,甚至他还听到人群里有人抱怨,如果这位高贵的圣骑士早到来的话,那么他们也不用花这些冤枉的买路钱了,几个出了大钱的贵族一齐用不友善的目光看着罗澜,好像是他抢了他们的钱一样。

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们并没有冤枉错人。

凯泽尔平静地看着罗澜,淡淡道:“兰蒂斯顿先生,我闻到您的身上有股很浓的血腥味。”

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错,是今天的第二次了。

靠!你们都是狗嘛?

罗澜下定了决心,下次一定把自己身上的味道洗刷干净,而且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些贵族死命地往身上洒香水了。

于是他很愤怒地跺着脚,指天赌咒道:“那些凶残匪徒身上都是这个味道!光明神一定不会宽恕他们的!”

“是这样啊。”凯泽尔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两步,对着逐渐围过来的人大声道:“先生们,我突然有个疑问。”当众人的注意力纷纷往这里汇聚后,他把审视的目光放在罗澜身上,沉声道:“兰蒂斯顿先生,有一个问题,请您务必诚实地回答我。”

罗澜目光向四下一扫,不动声色道:“我很乐意回答。”

凯泽尔点了点头,道:“今天清晨的时候,是您和另一位先生共同去和匪徒们做交易的,是么?”

罗澜点头道:“对,这是大家一致的决定。”

凯泽尔看着他,继续问道:“那么,交易很成功?”

罗澜感觉所有的目光都在往他身上凝聚,他平静道:“应该算是成功吧。”

“应该?算是?”凯泽尔眉毛一挑,转头向身旁的少女牧师问到:“米莉,你是说强盗们并没有撤走,而是被你们击退的,是不是这样?”

少女牧师立刻点头,用清脆的嗓音说道:“是这样,我们去时那些匪徒还在那里。”她傲然抬头道:“不过在我们的攻击下他们一切的举动都是徒劳的。”

凯泽尔把头转向周围,声音也更加高亢了:“先生们,我很奇怪,按照匪徒们先前索要路费的举动来看,他们并不想和大家的商队做更多的争斗,所以当兰蒂斯顿先生把金钱给了他们后,我们理应看到的景象是所有的匪徒已经消失不见,可是现在的情形却不是这样。”他转过来再次面对罗澜:“不知道您能否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罗澜叹气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旁边一些人已经听到这句话时不禁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凯泽尔深沉地笑了笑,又问道:“看来兰蒂斯顿先生有难言的苦衷,好,容我再冒昧地问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只有您一个人回来?”

不用任何引导,众人怀疑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罗澜身上。

有人小声嘀咕道:“会不会他把索兰先生杀了,自己把那些金币独吞了啊?”

这声音无疑是煮开了一锅沸水,人群中议论纷纷。

“哼,肯定是!一定是他杀了索兰先生!强盗们没拿到钱所以才不肯放过我们!”

“把我们的钱交出来!”

“对!把我们的钱交出来!”

“……”

这个误会大了,虽然钱的确在我这里,但是诈骗真的不是我。

伊琳娜走上前来辩解道:“我未婚夫不是这样的人。”但她柔弱的声音一下子就掩埋在众人汹汹的声讨声中了。

只有罗澜发现他开始从丈夫的身份降级变成未婚夫了。

“请各位静一静。”凯泽尔举手示意,他对着罗澜道:“我想,兰蒂斯顿先生一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们想知道答案么?”罗澜的身体突然不可遏止地颤抖了起来,他紧紧攥紧了拳头,似乎愤怒无比,大声高喊道:“好,我就告诉你们!”

闹腾腾的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

凯泽尔玩味地看着他,似乎准备看他如何辩解。

罗澜缓缓面向众人,接下来的一段话,是他伪装盗贼的才艺又一次在遭遇意外状况下的非常展示,其深情并茂的诉说及情节的曲折,更是打动人心。

“当我和索兰先生到达交易地点的时候,我们见到了那个野蛮的梅尔人,就在这个时候,索兰先生突然做了一件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举动,他拿出一张羊皮纸,并大声威胁梅尔人说,他希望能看到商队能平安的离开,他愿意留下来做一天的人质,如果梅尔人不同意,他就开启这张魔法卷轴,将所有的金币炸毁,其实我看得很清楚,那哪里是什么魔法卷轴,只是索兰先生的旅行日记上撕下来的一张羊皮封面而已……”

人群里有人插口道:“我证明,索兰先生的确有这样一本日记,他一直都带在身上的。”

罗澜感激地看了那人一眼,并暗中庆幸吸取索兰的记忆是无比正确的选择,他继续说道:“梅尔人无可奈何下只得同意了这个要求,于是索兰先生叫我一个人先回来通知大家赶快离开。”他很自然地挤出了几滴眼泪,悲伤道:“索兰先生,他是个高贵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哪里想到这里面有如此的一波三折。

少女牧师讥嘲道:“可是前面的强盗又如何解释……”

罗澜冷笑一声,道:“那我想反问一句,那些强盗主动攻击了你们么?”

少女犹豫了一下,迟疑道:“这倒是没有,可……”

罗澜迅速地打断她道:“他们当然不会攻击你们,因为他们只是想确保到手的金币,所以那可能只是准备尾随我们的一小队人。或许,他们还想通过这样的方法此告诉索兰先生,只有把钱交出来,他们才会真正的离开。”

说到这里,罗澜似乎激动了起来,又突然一指凯泽尔道:“你们居然冒失地攻击了他们,相信强盗们一定以为我们欺骗了他们,等到梅尔人知道这件事情后,他们一定不会放过索兰先生的!”他痛苦地摇了摇头,仿佛不胜悲哀。

众人也跟着惋惜地叹了一声,唏嘘不已,不用说,索兰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颠倒黑白,彻底的颠倒黑白。

罗澜感到从旁侧伊琳娜的那处传来了一道无比崇慕的目光。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可是我们救了你们。”少女牧师瞪大了秀眸看着罗澜,一脸气鼓鼓的样子。

可是她的话现在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凯泽尔被他的一番话说得默然无语,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一时之间却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证据,只得歉然道:“十分抱歉,我们事先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罗澜长长叹息了一声,眼望诸人道:“最后我只想请教诸位高贵的先生和女士们一句,如果是我拿了金币,我为什么还要回来?我凭什么还要回来?”

他随即转身离去,留下哑口无言的人们。

“哥哥,这个人好狡猾。”人群散去后,少女牧师愤愤地看着他的背影。

凯泽尔深表同意地点了点头:“根据情报,他就是神官特莫斯推荐到莫沙教区的牧师,传教师一年只有一个名额,这次我们教区无论如何要将这个名额抢到手中,如果让这个菲尔特的亲信建立起新的教区势力,那就对我们是大大的不利了。”他思索了一会儿,阴沉道:“既然这次我们与他碰上了,就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把他毁了……不管用什么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