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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内无小事。
这句话在朝堂上广为流传。
如果三、四、五,这几层楼发出了消息还好。
多半就是哪位盖世奇才、妖孽天骄气运浓烈,凝聚成格局,被察觉到了,上了潜龙、幼凤这两张榜单。
那些喜欢收拢人才、培养新秀的高门大族。
立刻就闻风而动,将其招徕麾下。
颇有些前几年天京盛极一时的榜下捉婿意味。
但若六、七、八有什么动静,惊动的就不止是朱紫公卿、武将勋贵了。
把握六部中枢的内阁,监国治世的太子东宫,都要重视对待。
因为只有两种情况,会让春、夏、秋、冬四位正官,以及左右主簿给下面递条子。
一是龙脉崩塌,有人造反起事;
二是气运转化,出现祸国之灾。
无论哪一样,都是翻天覆地、十万火急的头等大事。
不过今天还好,可算得一桩好事。
那张钦天监社稷楼四层,由灵台郎亲自写就的字条,传下辟邪殿,再到通会殿,经由当值的官员拟好公文。
等早朝时分被呈交内阁,再送到东宫书房的桌案之上。
待到酉时过一刻,那位太子殿下批阅奏折完毕,将其拿了起来,轻声道:
“身具阴德,是个有福缘的好苗子,找到人了吗?
六大真统最近都抱怨着,说修行大材都给兵部、兵家拔走了,落到他们手上的太少。”
嗓音醇厚,有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之意。
其人生得天庭饱满,面如冠玉,尊贵之中不失亲近。
“正找着呢,只知道出现在天京城,但人海茫茫,百万之众,要寻到这个阴德厚重的好苗子,恐怕不容易。”
旁边的年老太监双手笼在袖中,躬身答道。
“他既然命数不凡,迟早有出头的时候,等气运浓郁,自成格局,就躲不开钦天监的视线了。”
太子殿下微微一笑,眼角生出细密皱纹。
他已经不年轻了,立国之初,跟着父皇南征北战二十年,封王。
然后做了十年的皇长子,受到册封,入主东宫。
再当了十年的太子,如今监国已有二十年之久。
整整六十年!
岁月蹉跎。
若非武道有成,踏入换血三境,哪有精力撑得起这座庞大的皇朝。
各种繁杂政务、军务、要务,早就把自个儿压垮了。
“今次的武举,天京三十六坊可有什么拔尖的少年、少女,我看讲武堂递上来的折子,怎么尽是与往年没什么两样?
我的那些叔伯、长辈,真想把朝堂变成他们一家一姓的山头?
门阀大族被百蛮夷平才多久,这就要死灰复燃,弄出一批武侯、将军、国公的世家了?”
太子殿下靠在座椅上,闭上双眼轻声问道。
“殿下息怒!太子爷消消气!别伤着身子!”
随身侍候的年老太监吓得打了个激灵,差点跪倒在地。
哪怕他是武道四境气海武者,与南北镇抚司衙门的两位指挥使层次相同。
“我生什么气?我只是头疼,怕父皇真个出关,会闹到不好收场。”
太子殿下捏了捏眉心,摇头笑道:
“朝廷上的那几座山头气焰太嚣张了,就比方说凉国公,他的忠心自然不用多说,
可为人太骄横了,御史台已经连着上书三十二封,参他在老家昌东郡强占了三万多亩良田,三万亩啊!
三分之一的郡县土地,都归他家了!还蓄养了几千庄奴,这要是给他按一个造反的名头,哪里洗得清?”
年老太监不敢作声,景朝开国封了六位国公,皆是从龙功臣。
如今只剩下三位,其中凉国公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甚至与圣人是结拜兄弟。
纵然狂妄了一些,地位仍旧稳固不可撼动。
“他那个义子杨休更不用说,西山剿匪,结果屠了一个村子?天下平定六十年,闹出这档子事……
惹了祸就送到讲武堂,说是打算挣个功名,发配到九边磨一磨性子。
这若是父皇没有闭关,他有十条命都没了!”
太子殿下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发出“笃笃”之声。
“殿下若不高兴,压一压杨休就好,正巧这位凉国公义子被个军户压住了,已经传遍天京各坊。”
年老太监揣摩着心思,小心翼翼说道。
“哦,是谁?杨休十八岁入了通脉二境,除开去了六大真统的天骄种,同龄人种,谁还是他对手?”
太子殿下似乎来了兴致。
“一个叫纪渊的小子,才十五岁,辽东军户,现下在北镇抚司当差,做一名缇骑。”
年老太监介绍道:
“听说于讲武堂倒拔千斤铜柱,本身射艺惊人,可力挽铁弓五百步外,箭箭命中靶心。
国舅爷家的三公子,前些日子还托我引荐一下。”
太子殿下抬了抬眼皮,轻笑道:
“洛三郎?那小子也会求人办事。你收了他多少银子?”
年老太监伸出两根手指,笑道:
“二百两。”
太子殿下并不恼怒,点头道:
“下次多拿点,我这表弟家富得很,兵部今年军费短缺,差了一部分,过阵子还要去找大舅家求他给点,大舅啥都好,就是钱袋子攥得紧。
至于那个纪渊,人名我记住了,人怎么样,下次有空带来见一面。”
年老太监松了一口气,这桩事算办成了,没白收钱。
忽然!
踏踏踏!
东宫书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禁军甲士立在台阶下,双手呈上一份公文,中气十足道:
“钦天监社稷楼三层,来信!
大名府、京华榜变动,纪渊、纪九郎为鹰视之相,位列第十!”
……
……
“嘭”的一声,南门胡同里的两扇木门轰然砸落。
昨夜大雨,夯实的黄泥地坑坑洼洼,溅起大片泥泞。
“纪九郎,你的事儿发了!”
严厉呵斥传入院中,带头的是个阴鸷青年。
那袭袍服上金线织就的大鹏鸟头顶火珠、目如日月,端的威严显赫!
纪渊抬头,正好对上阴鸷青年的锐利目光,顿时有种被电光打过的刺痛感。
高手!
至少是换血三境!
“敢问是什么事,竟惹得千户大人如此兴师动众。”
纪渊踏前一步,与魏教头并肩而立,淡淡问道。
阴鸷青年的身后,跟着程百户和另外一个生面孔。
门外、墙头、左右邻舍,各有七八名缇骑手持弓弩,对准院中的两人。
这阵仗,跟捉拿造反逆贼没什么区别了。
“纪九郎,不必狡辩,也不用抵抗,随本大人回北衙受审!”
阴鸷青年目光四下扫动,看也不看纪渊,只在魏扬身上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巡视,好似寻什么东西一样。
他得知林碌死讯,心中怒火冲天,几乎要把天灵盖都给掀翻。
并非疼惜一条走狗,而是那枚赤火令绝不能丢!
“孟千户好大的官威啊!纪渊是我讲武堂的考生,若无柴掌事的手令,北镇抚司没资格拿人!”
魏扬面色沉肃,浑然如铁塔般的高大身躯挡住去路,对上那阴鸷青年的嚣狂气焰。
“你个连七品都不是的小小教头竟敢拦我?找死!”
阴鸷青年心里头焦急如火,一肚子的戾气无处可发。
看到魏扬不识好歹,直接一步踏出,五指成爪当头罩下!
身形抖动之间,“唰”的一声带起狂猛风声。
好似缩地成寸,一眨眼就冲到魏扬面前。
“摧坚神爪……”
后者心中一凛,反应极快,挪动半步。
肩头筋肉绞缠隆起,两条臂膀使劲发力,震开阴鸷青年的凶悍一击。
“鲸吞气!狂涛劲!你练的是鲲鹏王体!飞熊卫中的精锐?”
阴鸷青年感觉手掌甫一按上去,好似泥牛入海。
尔后,反震的力道如浪潮般一波又一波冲击过来。
两人一触即收,各自向后退了两步。
“你只是换血三次,怎么挡得住我?别给自己找麻烦,闪开!”
阴鸷青年打量了魏扬两眼,冷笑道:
“孟千户的官威未免太大了!一无物证、二无人证,就要上门拿人审问!真个不把景朝律例放在眼里?!”
魏扬面不改色,右手背到后面,正声说道。
“纪九郎和林碌有仇,曾在这条胡同发生冲突,自有动机!
况且,本大人只是搜查、审问,又没有定罪,你急个什么?莫非心里有鬼?”
阴鸷青年直勾勾盯着纪渊,他并没有十足把握确认是此子杀人。
但赤火令丢了,总要找个人往前顶住岳丈的怒火,否则怎么甩锅?
林碌那头蠢猪死就死了,还搞砸了一切,简直是废物!
“孟千户这是一定要拿我开刀?”
纪渊忽而出声问道。
“本大人说了,只是审问,因为你有嫌疑,必须走这一趟。”
阴鸷青年眉毛扬起,仔细瞧了一下这名声在外的纪九郎,眼中透出几分戏谑意味。
“可孟千户抓错了人,耽误我讲武堂考试如何算?”
纪渊又问道。
“若回到衙门,审问过后发现你并非凶手,那本大人亲自给你赔礼道歉。”
阴鸷青年笑得很是愉快,有种猫戏老鼠的畅快之感。
越是硬骨头,折断起来就越叫人满足。
“当真?”
纪渊眸光闪动,似是别有深意。
“本大人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阴鸷青年有些不耐烦说道。
进了北镇抚司衙门,下了诏狱,你给什么口供,还不是由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