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好好当你的频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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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开帘子,摩川听到响动停下动作,回身看来。

我大大方方站在那儿,目光毫不遮掩:“要帮忙吗?”

他想了一下,到底觉得一只手不方便,将衣服递给了我。

我的视线游走在他的胸腹。这家伙,一天到晚待在神庙里到底怎么保持身材的?我一周两次健身房都没他练得大,难道这方面也有种族优势吗?

胳膊穿过一只袖子,我挨近他,从他身后扯过衣服,指引着他穿过另一只袖子。

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彷如一股清泉,冲散了大殿内暧昧混杂的浓香,让人一下子都清爽了。

“这个要拿下来吧?”扣扣子前,我想将他戴的串珠取下来,才刚碰到,就被他一把握住了手,拿到一边。

我会意退开:“知道了,不碰不碰。”

他自己将串珠取下,就那么随意地往床上一丢,过长的背云垂落下来,甚至打在了床架上,看得我心疼不已。

“你这些东西还是放放好吧,就这么放在外面……不大安全。”我望着不远处那一架闪耀,委婉提醒。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反正表情没什么变化。

睡衣的扣子是盘扣,他一只手不太好系,仍然需要我代劳。等系完扣子,我自觉后退,他腰带一抽,腰间那堆衣物便落了下来,堆在了地上。

跨出那堆衣物,他拿起床上一条同样是米色的裤子,看着我朝门口抬抬下巴,意思不言而喻。

“不用我帮忙吗?”我装着糊涂。

他静静凝视着我,表情没有半分松动。

我举起双手,向门口倒退:“行行行,那我走了,明天再来报道。”

我替他将外头的院门关好,独自回了研究院。

接下来的几天,我如约报道,替他做些杂活。可能少了言语冲突,倒是相处越发和谐。

白天没事就跟他下下棋,看他接待信众,偶尔劈个柴,晚上给暖炉填满柴火,等他洗完澡换完睡衣了再走。

极特殊的情况下,也会帮他接电话。

就像现在。

摩川的房间里有一台电话,就在他房间的床头柜上,款式是非常老的白色座机,不知道已经用了多少年。

我跟摩川下了一整晚的棋,被打得溃不成军,听到电话铃声,忙不迭要去接:“走走走接电话去,这个点打座机一定是重要电话。”

按下免提,我用一种标准的客服音说话:“喂?您好,请问找谁?”

对面的人好半天才开口,声音十分年轻:“夏人?你是谁?我舅舅呢?”

舅舅?

“你是小鸢吧?”我很快猜到他的身份,“你舅舅在边上呢,他在止语,说不了话,你有话就这么说吧,我替他传达。”

“止语?”少年的嗓音已经过了变声期,就和他的名字一样,从声音都能听出那股不羁劲儿,“为什么突然止语?”

我看了一旁的摩川一眼,他朝我摇了摇头。我立马心领神会,没说他破戒的事,只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让贺南鸢回来自己问他舅舅。

“那你是谁?这么晚了为什么在庙里?”得到一个答案,他又问出更多问题。

恍惚间,我有种此时此刻在被警察审讯的错觉。

“我是你舅舅大学时的同学,叫柏胤,按辈分你得叫我声‘叔’,我们刚刚在下棋呢。”我笑道。

“大学同学……你跟严老师也认识?”

“我跟严老师是发小。”

那头终于消停下来,似乎是陷入某种沉思中,没再发问。

摩川忽然伸手过来,一下子按掉了通话,表情透着淡淡不耐。

“你干嘛?他还没说完呢。”我惊讶地看向摩川。

他瞥了我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在他脸上仿佛能读到文字,那行字写着:我管教我外甥,你少插嘴。

我坐在他床上,手肘撑在床头扶手上,支着下巴:“行行行,我不插嘴,你有本事自己跟他说。”

过了没多会儿,电话再次响起,摩川按下免提键,对面还是贺南鸢。

“刚刚是你舅按的电话,跟我没关系啊!”我连忙撇清自己。

不过贺南鸢并没有纠结方才是谁按掉的电话,甚至连提都没有提,就像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我后天回来。」这次他转换成了层禄语。

算算时间,应该是要放寒假了。我反应过来,他打电话回来可能就是要说这个的。

「严老师是好人,但不是所有夏人都是好人,你自己当心些。」说完这句,贺南鸢主动挂断了电话。

我:“……”

这小子?我就跟他统共电话里说了这么两句话,他就觉得我不是好人了?他是不是对夏人有什么歧视?

我还在这边无语着,摩川已经打开衣柜,从里头拿出换洗衣物,往屋外走去。

我立刻跟上去:“洗澡啊?要我给你洗头不?”

一路跟到浴室外头,还想再跟,“砰”地一声,木门贴着我鼻子拍上了,直接用行动表示了婉拒。

我挠挠鼻尖,在院子里点燃一支烟抽起来。

棚葛的星空很美,没有大城市的光污染,也没有讨厌的雾霾,深蓝色的夜幕像一块巨大的天鹅绒毛毯,闪烁的繁星犹如点缀其上的Type lla钻石,纯净而夺目。

一开始怀念大城市的喧嚣,不习惯这里静,现在快走了,反倒有点不舍了。

人有时候真是贱,得不到的垂涎,拥有了又嫌弃。

一根烟抽完,我在外头来回踱步,手脚都被冻得有些发麻,浴室的门才堪堪打开。

缭绕的雾气喷薄而出,摩川从里头探出一只手,朝我勾了勾。

这要是在古代话本里,深山老林,黑灯瞎火,从门里伸出一只这样好看的手,往往非妖即魅。

而我,妥妥就是那倒霉路过的傻书生。

“来了!”我朝手心哈了口气,往浴室走去。

摩川自己已经穿好裤子,我一进去,就把衣服递了过来。

我现在已经很熟练了,替他穿上衣服后,从下往上一粒粒系好扣子,完了拧干毛巾把他还在滴水的头发擦干,让他不至于好了胳膊又患上偏头痛。

雾气氤氲的浴室里,有些闷,有些热,我擦着摩川的头发,视线滑过他的眉眼,最终落在他的唇上。

棚葛的静无声蔓延到了这逼仄的浴室中,我盯住他泛着水色的唇,逐渐停下手上的动作。

“后天下午我就走了。”

他一怔,与我对视半晌,薄唇微启,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我静静等待着,他却到最后都没有破他的止语,只是扯下头上的毛巾,掠过我离开了浴室。

寒冷的夜风席卷进来,瞬间带走了所有的温暖。

我对着冷寂的浴室长叹一口气,关了灯,没再进主殿,在外面待了会儿,看殿里的灯都暗了,这才转身离去。

隔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边听音乐边劈柴,突然接到了赵辰元的电话。

“大忙人,什么时候一起出来吃个饭呗?”

我喘着粗气,一斧头劈下:“还有谁,你老婆?”

“那肯定是有她的。”赵辰元听我这边动静有点奇怪,忍不住问道,“你干嘛呢?我不会打扰你好事了吧?”

“什么好事?”一心二用导致我不能很精准的明白他的话中话。

“还有什么好事?不就那点事儿吗?你是不是跟蒋博书在一起?”说完,他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笑声。

劈柴这活儿对我来说本就是个全新的挑战,被他这一打岔,我一斧头劈歪,一小块木片照着脸就过来了。我只来得及下意识闭眼,随后便感到了额角传来一股尖锐的疼痛。

“操!”

我捂着额头蹲下,而赵辰元还在电话那头笑。

“不会真在一起吧?那这顿饭得你请哈,好歹沈静也是你们媒人。”

我和蒋博书的共同朋友,正是赵辰元的妻子——沈静。蒋博书是他们公司的商务总监,而沈静是财务总监,两人属于同事关系。

本来设计行业就是比较出GAY,我也没多想,但现在听赵辰元的意思,我和蒋博书相识的那场聚会,说不准是沈静故意想要撮合我们安排的相亲局。

“劈柴呢大哥,而且我在山南,怎么跟他在一起?”我拄着斧子蹲在地上,打破赵辰元的幻想。

“山南?怎么突然跑这么远?”

“你不上网吗?不知道我上热搜了?”

“最近忙着没日没夜加班呢,你等等,我现在搜一下……”之后,他就开始发出一连串的惊叹,不时夹杂两声“啧啧啧”。

看完了,他总结道:“柏胤,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牛逼啊。”

捡起地上散落的木柴,我抱着往柴房走去:“明天就回去了,你定好时间告诉我就行。”

“好嘞!”

又聊了几句彼此的近况,挂断前,他再次提起蒋博书,说要是这个不行可以再给我介绍别的。

“……”将柴火一根根沿墙堆叠,我好笑道,“你是不是自己结婚了就看不得别人单身?”

“主要是你这也单身太久了,我记得你大学那会儿不这样啊,连我都听说了,你可是出了名的会玩。”赵辰元颇为不可思议道。

将木柴全都摆好了,我撑在柴堆上,从鼻腔里重重呼出一口气。

我到底玩谁了?在哪儿玩的?是不是娃娃脸对我怀恨在心到处造谣我?

目光随意地一扫,忽地在对面墙上定住。

“你就当我洗心革面了吧。”无心再跟赵辰元通话,我随口敷衍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柴房又脏又乱,地上满是稻草,角落里塞满了各种废弃的农具和家具。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进来,我都只会关注有柴火的那面墙,很少看其它地方。

也是今天凑巧了,在柴房多待了一会儿,看到了对面墙上模糊的痕迹。

移开挡路的破烂桌子,满是污迹、布满青苔的墙面上,是一个个浅白色的“正”字。摸着有微微的凹凸感,应该是用锐器刻上去的。

这样一间破败的柴房里,谁会在这里刻“正”字?这些字又代表着什么呢?

我摘掉耳朵上的蓝牙耳机,转身冲出柴房,快步往大殿走去。

心里已经有了个模糊的答案,但我还是想要亲自证实。

来到大殿时,摩川正在接待信众。那是对四十多岁的夫妇,因为小儿子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总是咳嗽不见好,特地来给孩子向山君祈求平安健康的。

我在旁边默默听着他们夸赞自己的孩子是如何如何可爱,如何如何懂事,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11岁的摩川。

11岁的少年,本来也该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却因为被选为言官的继任者,不得不远离亲人,独自在庙里修行。

老言官慈爱些也就罢了,偏偏古板又严苛,只要犯一点错,就对他动辄打骂。柴房里那一个个“正”字,到底是多少次禁闭积累下来的?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他由那个打不服的少年,终是长成了如今的模样。他不再挣扎,不再不甘,一如他“父亲”教导的那样,履行着言官的职责,日复一日。

我望向殿里那座巨大的鹿首人身像,这次不再从祂的眼里看到悲悯,只是无尽的冷漠。

频伽传达信徒的愿望,那频伽的愿望又有谁来传达呢?

中年夫妇待了有十几分钟才离开,他们走后,换我坐到摩川对面。

他视线一下落在我的额头,微微蹙了蹙眉。我抬头摸了摸那处,摸到一个鼓起来的肿块,以及一点已经干涸的血痂。

“哦,刚刚劈柴的时候不小心被飞起来的木片溅到了。”我解释道。

他起身走进自己屋子,过了会儿,拿了一瓶酒精棉球和一张创可贴出来。

双手交叉撑在矮几上,我乖乖仰着脸任他给我处理伤口。

“嘶,好痛!”酒精擦过伤处,只是很小的刺痛,我却发出了夸张的痛呼。

摩川手一抖,立刻放轻了力道。

我享受着他的服务,眯着眼道:“我在柴房里发现了很多‘正’字……”

酒精棉球突兀地停在一个地方许久,过了会儿,摩川放下夹着棉球的镊子,将桌上的创可贴递给我。

“一画代表一次禁闭,还是一天?”我拆开创可贴,小心递给他。

他单手给我贴上,像是怕不牢固,贴完了左右还用力按了两下。

我这回是真的吃疼:“哎呦,你轻点!”

他拿走垃圾和酒精棉球,再次进了房间。

这态度,明摆着不想回答。

趁他没回来,我翻找一阵,找到被放置在角落的围棋套装,打开取出里头的两盒棋子,再把棋盘展开摆到矮几上。

等他回来,我已经准备妥当:“一直下围棋多无聊,这样,咱们来一局五子棋吧。我要是赢了,你告诉我柴房里那‘正’字怎么回事。”

他愣了愣,目光嫌弃地扫过棋盘,好像在说:“我为什么要陪你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你要是赢了,我给你们这儿捐十万块怎么样?”

鹿王庙接受信众的香火供奉,也接受社会各界的捐赠。这些钱并非频伽的私产,都是由政府监管,最后投入到厝岩崧的经济建设中的。

十万块,虽然对这个贫穷的地方来说是杯水车薪,但怎么也能修个十来米的路吧?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我抛下诱饵,只等摩川上勾。

他也果然咬勾了。

盘腿坐下,他抬抬下巴,示意我先走。

围棋他是个中高手,但五子棋可就差远了。没两分钟就被我逼到绝境,两条线都连成了五子。

怕他恼羞成怒,我收敛着笑容,道:“愿赌服输,说吧,那‘正’字是天还是次?”

他紧抿着唇,不情不愿垂下眼,指尖轻轻拨动棋盘上的棋子,渐渐组成一个“天”字。

那么多“正”字,少说加起来也有上百天,这还是他会写字后刻的,那不会写字的时候又被关了多少天?

“摩川,你知道的吧?那道门,其实只要轻轻一踹就破了,你就可以从里面出来。”很多次我回顾十一岁的那段记忆时,都会有个疑问——柴房的门破烂成那样,为什么摩川不直接撞门而出呢?

三岁、五岁或许做不到,但随着年龄的增加,十一岁的他,成年的他,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摩川将棋盘上的棋子一粒粒归进棋盒中,然后冲我伸出手。

我很快会意,将手机解锁交给了他。

他单手输入,打完字直接将手机倒转推到我面前。

“出来了,去哪儿?”

他总是很擅长在我抛出一个问题后,用反问把我问得哑口无言。这几个字无异于当头一棒,将我所有的自以为是在瞬间打了个干净。我意识到,这其实就跟我之前问他想不想离开这里去外面一样,根本是个无解的题。

我总是在设想,如果我是他,是绝不可能忍受那道破门的。

可如果我是他,谁又敢这么对我呢?

他不是不能踹烂那道门,丢掉那把锁,只是出去了,也并没有什么不同,故而只能逼迫自己习惯孤寂,忍受黑暗。

我观察着他的表情,猝不及防问出了一个截然无关的问题:“七年前,我知道你退学后给你打过一个电话,电话里,你最后用层禄语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那年暑假,我从严初文处得知他要退学回厝岩崧后,给他打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电话。

那通电话不算长,也没什么重要的内容。我断定他会后悔,不明白他为什么放弃唾手可得的自由。

他沉默许久,告诉我:“这是我的人生,柏胤。”

这是他的人生,他的选择,我不该干涉,更无权置喙。

那天我也如今天这般,醍醐灌顶,如闻棒喝。

震惊之余,我笑出声:“那好,那我就祝你前程似锦,步步清风,和你的山君相亲相爱,永远不分离。”

面对我的讥讽,他没有恼怒,而是平静地回了我一句层禄语后,挂断了电话。

那时候我完全就是个层禄语小白,根本不知道他是骂我还是夸我,而等我能熟练掌握这门异族语言后,那句话早已在记忆中支离破碎,再也拼凑不出原来的样子。

这次来棚葛,我本想找个机会问清楚的,谁想一拖再拖,拖到他竟然止语了。

摩川听到我的问题,眉梢微动,抬眸看向我,但没有要拿手机作答的意思。

“我们再比一局,我赢了你告诉我,我输了……捐二十万。”我抓了一把棋子放在棋盘上,继续以利诱之,这次摩川却没有再上勾。

他直接站起身,不想再跟我玩这弱智游戏。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他,“哗啦啦”,我们之间的棋盘、棋子骤然翻倒,摔到地上,一时狼藉一片。

“摩川!”我沉下脸,五指收紧,整条手臂都因过于用力而颤抖。

他垂眸睨着我,依稀间,仿佛与莲台上那座金色的鹿神像重合了。他睥睨着我,就如鹿神睥睨着众生,无悲无喜,冷漠无匹。

手臂一点点抽离,最后一角袖子滑过我的指尖,我徒劳抓握着,却再也没能碰触到他。

摩川弯腰拾起地上的手机,寂静的殿宇响起敲打电子键盘的声音,片刻后,他将手机还给我。

“忘了。你回去吧。”他简单粗暴地用两个字将我打发,然后请我离开。

五指紧握成拳,我瞪着他,一掌重重拍在几上,带着几分恼怒拂袖而去。

第二天,我是晚上的飞机,但棚葛离机场还要两个小时路程,为防路上有变,我吃过午饭就启程了。

将行李放到车上,严初文一脚油门,没两分钟又停了下来。

我见他停在前往鹿王庙的长阶下,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停这干嘛?还有人啊?”

“好歹相识一场,走了不用去打个招呼吗?”严初文指了指上头。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长阶尽头若隐若现的庄严庙宇。一咬牙,还是拉开车门下了车。

“你等我十分钟,我打个招呼马上回来!”

三步并作两步,上千节的台阶,我没几分钟就跑到了。而非常巧合的是,我快跑到山顶时,摩川竟然正好也从大门里出来。

我们在看到对方的第一时间就各自停下,没有再往前走。

“我要走了。”我停在几米外的台阶上,仰头注视他,想说的有很多,辗转于齿间,吐出来的却只有这四个字。

我来时,他就像一名不染凡尘的神祇,圣洁端庄;我走时,他仍然像这世间所有神灵一样,不言不语,无欲无求。

我的到来……没有改变任何东西。

“……就这样吧,再见了。”我没有再靠近,与他告别后,转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他往前走了两步,朝我伸出手,将什么东西递了过来。

我定睛一看,是几张对折的百元大钞。我立刻明白过来,这是要还我医院那天的钱。

盯着那几张红票子,我既觉得合理又觉得有些荒唐,喃喃道:“你他妈竟然还记得要还我钱……”

我往上又走了几步,伸出手,捏住那叠钞票,笑了:“咱俩之间,就是要干干净净,谁也不欠谁是吗?”

他保持缄默,缓缓松开了手。而在他松手的一刹那,不甘到达顶点,我几步上前,在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前,发狠似的一把抱住了他。

这是个单方面的拥抱,也是个诀别的拥抱。

“我这次走了,大概率不会再来了,你好好当你的频伽吧。”

能感觉到他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推开我,但不知为何临了还是隐忍下来,任我冒犯。

鼻尖蹭过他的耳廓,我慢慢退开,强迫自己不再看他,疾步往山下而去。

行到半山腰,迎面走来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身量极高,穿着层禄服饰,身后背着个背包,长发深肤,五官深邃,长得……很像摩川。

我打量他,他也在打量我,但我们各自都没停下脚步,就这么错身而过。

原来是出门等外甥。对嘛,这样才合理。

回到车上,严初文发动车子,沿着导航一路前行,开出棚葛时,突然来了句:“该说的都说了吧?”

我调低座椅靠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闻言笑道:“人止语呢,我跟他能有什么好说?”

“你说呀。”他道,“大老远跑一趟,不要留遗憾才好。”

我觉得他这话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不过严初文这人和他爸一样,是个学术狂,有时候本来就是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的。

“也不能说没有遗憾吧……”我闭上眼,隔着玻璃感受阳光照射在身上的阵阵暖意,声音逐渐转低,“但人生嘛,总要有些遗憾的。”

江雪寒出家后,我一直想不通她为什么能这么绝情,明明背叛她的是柏齐峰,她却要和所有人恩断义绝。

因为这份疑问,我翻遍经书典籍,最终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经书上说,修佛是要难舍能舍,难忍能忍,难行能行……做到这三样,才能跳出三界,证得大乘菩萨道。

能舍难以舍去的东西,能忍难以忍受的事物,能做难以做成的事情。

我本以为,这样非人的条件,能完成的人很少,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然做到了。

看来,我这方面也得了江雪寒的遗传,颇具慧根。

回南雀

Type lla钻石:俗称全美钻石,简单点讲就是完美无瑕,没有多余杂质的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