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正文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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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安静的会议更显安静。

会议室中,众人齐齐看向杜宴礼。

杜宴礼胸膛起伏,他在原地站了几秒钟,对众人说:“接下去的会议由吴总继续主持。我有一些事情,需要提前离开,抱歉。”

说完以后,他推开背后的椅子,朝会议室外快步走去,快速前进的脚步之中,罕见的带出了几分仓惶。

众人默默地看着杜宴礼离去的身影,一直到这身影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安静的会议室才“哄”一声,热闹了起来。

都快过年了,还有什么会好开。

好好八卦八卦杜总的失态,才是正经事情!

会议室还在身后,但会议室中的热闹,已经传不到杜宴礼的耳中了。

他一走出来,立刻疾声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秘书小姐赶紧把自己看见的新闻发给杜宴礼。

杜宴礼简单浏览一下,目光随即定格在新闻页面的附图上。

地下停车场灰色地面上的一滩红色血迹,触目惊心。

这一刻,杜宴礼的脑海产生了瞬间的空白。

大片大片的空白将他的脑海占据,他灵敏的思维似乎被人剥夺了,只剩躯壳,呆愣于此,彷徨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可也是同一时刻,一声大喝响在杜宴礼的脑海之中。

它在喊:“引笙正在等着你!”

引笙正在等着我!

杜宴礼陡然激灵,从恐怖空白之中挣扎了出来。

他的思维恢复了。

恢复思维的第一时刻,他陡然察觉一件事情,自嘲一笑:

在这时刻帮我清醒的,不是一直以来的冷静和理智,反而是我对引笙的感情?

这时秘书的手机再度响起。

秘书小姐接起电话问了两句,将手机从耳旁拿开,对杜宴礼快速说话,声音都有点发抖:“杜总,警方那边给我们发来消息了,说目前已经做过简单的审讯,袭击者供认自己是某位娱乐明星的粉丝,因为不满muses暗箱操作代言人选,所以埋伏在路旁,打算袭击单总——”

杜宴礼握了握拳头,尽量沉住气。

尽管秘书一开始就说了无法联络单引笙,他依旧掏出手机,给单引笙打了个电话,这一操作非常简单,按下快捷键“9”,就自动拨号。

短暂的安静。

电话那头很快响起机械的女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杜宴礼挂了电话。

他再问秘书:“和muses方面的其他人联系上了吗?许娅有没有什么消息?”

秘书小姐连忙回答:“我刚才就联络muses和许娅了,muses方面也焦头烂额,还没有确定具体哪些高层被人袭击,只知道他们进了哪家医院,现在许娅正往医院赶——”

手机的铃声再度响起,将秘书小姐的话打断。

秘书小姐飞快看了一下手机,惊喜说:“许娅给我回电话了!”

她迫不及待地接起电话:“喂,许娅,你到医院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杜宴礼停下往前的脚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秘书小姐,心脏在这时候被一捆无形的绳索牢牢捆住。粗粝的绳索摩擦过他的心肌,紧张、惶恐、乃至些许颤抖,全自被磨损之处流溢出来。

但这些负面的东西在此刻让人极其不耐烦。

杜宴礼眉头皱起,用力按了下胸口,想把这些感觉统统压下。

秘书小姐突然提高声音,难掩惊喜:“你说什么?单总不在医院?!那也就是说,事情发生的时候单总不在现场!”

上帝突然敲响了宽赦的铜钟。

长音响起,甘霖降下。

心脏处的疼痛不药而愈,放松之后,杜宴礼的思维再一次敏捷又清晰。

最坏的结果排除了。

接下去的问题就是——

单引笙的手机为什么恰好关机?他现在人在哪里?

单引笙不在公司。这一点muses已经确认。

单引笙应该不在外面。如果人在外面,除非发生意外,否则手机不会关机,哪怕关机了,也会在最快的时间里重新开机。

这两者都排除以后,单引笙会在的地方,或许是……家里?

“我要走了。”杜宴礼突然对秘书小姐说,“我先去找引笙。”

“什么?杜总,等等,我们不知道单总现在在哪里,不如我们等等许娅的消息——”秘书小姐说。

杜宴礼大步向前走去。

一只虫子正在他的骨头缝里啃咬扭动,位于心中的急切就这样传到骨髓之中。

生命之中,总有一些事情,不能等待,不能推后。

它极其重要。

非要你在察觉到的那一刻,就立刻投身其中,不完成,不罢休。

道路漫长,心魂飞驰。

杜宴礼一路开车来到单引笙住所楼下。他一心来到此地,路上的一切似乎是梦里的一切,俱都浮光掠影而过,一晃而逝。

他停下车子,打开车门,下车以后快步往前走去。

刚走到花园位置,就见花园之中,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分花拂柳走了出来。

太阳恰在此时偏斜。

阳光落在人影的身上,将人影包裹。

于是他走出来的时候,光也走了出来。

他看向杜宴礼的时候,光也看向杜宴礼。

然后他叫了一声,光粲然而亮。

他撞入杜宴礼的怀抱,这道粲亮的光,也就投入杜宴礼的怀抱。

单引笙:“宴礼?”

杜宴礼抱住了这道光,虚幻的世界又变得真实了。

真实的世界在他手里,在他怀中。

他回答对方:“我在。”

一问一答之后,杜宴礼退开一步,再看单引笙。

从花园跑出来的人手脚敏捷,衣衫整齐,没有半分受伤的模样。

他悬在半空的心,方才落下。

可也是这时,他突然看见花园之后房子二楼的一扇窗户打了开来,一条长长的床单束成一束,从窗户之中一直垂到花园的地面。

看见了这一幕,杜宴礼原本要说的话瞬间吞了回去,他倒抽一口气,严厉质问单引笙:“你窗户上的床单是怎么回事?你是从窗户上爬下来了?”

单引笙:“呃,我原本是这样打算的,但是……”

杜宴礼忍着怒火:“但是?”

单引笙老老实实说:“但是我搞完之后,左看右看,觉得有点可怕,就走楼梯下来了。”

杜宴礼:“……”

怒火没有了,担忧也没有了。

他一言难尽的看着单引笙。

第一百零一次想把对方的脑袋打开,看看里头的内容物。

正是这时,忽然一声惊呼。

“笙笙不见了,窗户上还挂着一条床单!”

这声响起的同个时刻,房子里也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随后,三个脑袋争先恐后地自二楼的窗户中探出来,并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花园中的杜宴礼和单引笙。

楼上的人看着楼下的人。

楼下的人看着楼上的人。

足足一分钟的漫长时光中,温馨的空气沉默而尴尬。

直至杜宴礼将这寂静给打破:“单爷爷、单叔叔、单阿姨,除此见面,您们好,我是杜宴礼,引笙是出来接我的,我们这就进去。”

说罢,杜宴礼从容带着单引笙,从花园之中绕到正门方向,再按门铃,等着里头的人开了门,大大方方走进去,如同个尊贵的客人,安安稳稳坐在沙发上。

杜宴礼擅长掌控局面,先开口说话:“之前我得知muses的高层被极端分子袭击,十分担心引笙的安全,所以才过来看看。引笙没有事情,我就放心了。”

单爷爷有点没回过神来。他本能回答:“宴宴你太客气了,muses高层被袭击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你叔叔阿姨正要出去看看,就是没想到笙笙真的不争气……”

杜宴礼:“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和爷爷说。”

完了,受害人找我来要说法了!

单爷爷一个激灵,头皮有点发麻。

他看看杜宴礼,又看看正在被他父母教训的单引笙,硬着头皮回答:“你说,你说,我都答应你!”

杜宴礼微微一笑:“单爷爷,我喜欢引笙,希望您能同意我们两个的交往。”

单爷爷没精打采:“好的,没有问题,我答应你——你刚才说什么?!”

答话答到一半,单爷爷突然反应过来。

然后客厅就陷入了死寂。

单爷爷、单爸爸单妈妈,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杜宴礼,陷入了彻底的呆滞之中。

只有原本翘着腿很不耐烦听父母唠叨的单引笙,咳了两声,压下突然冲上心头的窃喜,默默朝杜宴礼的位置又靠了靠。

杜宴礼游刃有余,耐心重复:“我喜欢引笙,希望您能答应我们在一起。”

单爷爷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之中:“等等,什么,你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被他强迫了吗?”

杜宴礼有点疑惑:“爷爷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单爷爷:“合同——”

单引笙:我靠!

单引笙赶忙打断:“我爷爷的意思是,我横看竖看都不是那个配得上你的人,所以他无法相信这回事。”

杜宴礼看了一眼单引笙,又看回单爷爷。

他窥到了什么,却轻轻放过,只对单爷爷说:“笙笙非常可爱,我喜欢他。他对我是特殊的,我已经做好了和他一辈子在一起的准备。”

说话的时候,杜宴礼一直带着微笑。

他脸上的微笑并不深,但层层荡漾开来,就像微笑拥抱了他。

他的愉快发自内心,也就能够感染旁人。

单爷爷就有点被感染了,但是他依旧不敢相信:“你是认真的?”

杜宴礼收敛了笑容,他回答:“当然,我万分认真,这是我一生一次的承诺。”

对方不笑的时候,那种温柔的感觉就消失了,严肃的气息重新降落,单爷爷突然觉得自己正坐在谈判桌上和人谈判。

他“嘶”地倒抽了一口气,心想杜宴礼还真是老杜的亲孙子,板着脸的时候,看上去真是一模一样的咄咄逼人。

单爷爷还没想到怎么回答,坐在杜宴礼旁边的单引笙突然心花怒放。

他不顾自己的家人就在身旁,直接一口亲在杜宴礼的脸上,兴高采烈说:“宴宴,我真喜欢你!”

杜宴礼笑了一下。

刚才出现的严肃气氛,就又消散了一些。

单爷爷:“……”

单爸爸单妈妈:“……”

众人就很沉默。事到如今,儿子都快要飞了,还能怎么样……

单爷爷:“那你爷爷那边……”

杜宴礼:“爷爷那边我会亲自去说的,单爷爷不要担心,爷爷也很喜欢引笙。”

单爷爷莫名心塞,但是心塞之中,居然有点诡异的愉快感。

毕竟人怕比人,货怕比货,考虑到小明星和杜宴礼之前的诧异……我家笙笙出息了啊,居然把这么优秀的男青年给拐回家里来了!

这样一想,单爷爷豁然开朗,咳了两声,拿捏着架子:“那就好……”

十分钟之后,杜宴礼和单引笙离开了房子。

顺利走出房门的那一时刻,单引笙简直不敢相信:“我爷爷就这么简单把我们给放出来了?”

杜宴礼:“没什么值得惊奇的,我爷爷那边也会这样简单的。”

单引笙:“宴礼,我有一个可怕的想法。”

杜宴礼:“什么?”

单引笙:“说不定过去我们被抱错了,我是杜家的孩子,你是单家的孩子,所以我爷爷对你这么好,你爷爷对我也很不差……”

杜宴礼:“……”

“嗯咳!”

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咳嗽,单爷爷在后面提醒他们,两个人还没走出他观察的范围呢!

单引笙顿时如同兔子噤了声。

他默默拉住杜宴礼的胳膊,和杜宴礼一起往前走。

天上的太阳追随着地上的人。

两人拉着手,影子也拉着手,肩并肩,脚叠脚地共同向前。

单引笙再说话:“杜先生,你怎么不告诉我玉佛是杜氏女主人的信物?”

杜宴礼:“杜太太,你现在不是知道了?”

单引笙噗地笑出了声。

阳光从天上洒落下来。

这样灿烂。

人的笑容,也同样灿烂。

单引笙:“杜先生,我喜欢……我爱杜先生。”

杜宴礼:“巧了,我也爱杜太太。”

两人再度向前。

天上的太阳、地上的影子,将他们一路追逐,直至他们统统躲进室内,才停下脚步,依依徘徊,透过窗户,再将两人悄然观察。

他们已经回到了杜宴礼的别墅之中。

单引笙将自己重重摔倒沙发上,长长出了一口气,一不小心就自己把合同的事情给说了:“唉,还是你这里好啊,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发生我爸妈冲进来乱翻东西看见合同的一幕,早知道我就不改合同了,可见做人不能太得意……”

杜宴礼:“所以你改了合同什么地方?”

单引笙:“……”

单引笙:我……我靠?!

杜宴礼:“嗯?”

单引笙欲哭无泪:“没什么,我说错了,你不要在意……”

杜宴礼只看了单引笙一眼:“把包养的甲方和乙方对调了一下?”

杜宴礼不这么精明能死吗!

单引笙只想躺倒装死:“我没有听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杜宴礼挑了一下嘴角。

接着他将两人签订的合同拿了出来:“我觉得我们应该修改一下这份合同了。”

拿出来的那一刻,单引笙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赶紧阻止杜宴礼:“等等等等,我犯的又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你凭什么修改合同——”

杜宴礼没有理会单引笙。

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拿着钢笔,开始删除合同上的条款。

一条,两条,每一条。

钢笔将合同逐一划去,逐一删除,不过眨眼,一份规范的合同就丁点不剩。

单引笙看着心里直抽,对方没划一道痕迹,就像在他心口弹了一下,让他的心晃晃悠悠,特别不安稳。

他算是知道杜宴礼的感觉了,没有合同根本没有安全感!

单引笙很在意:“你到底想要改成什么样的?我觉得之前合同没有必要全删了,我们可以保留一些很重要的,比如说上床权利……”

杜宴礼不说话。

他删除完了第一份合同上的全部条款之后,又拿出一份空白的纸来,并在纸张上写下四个字。

《结婚合同》

这四个字写下以后,杜宴礼在纸张的空白处签了个名,然后将其转给单引笙。

单引笙的担忧变成了惊讶。

他看着空白的合同,又看杜宴礼,他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又不是非常明白,他小心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杜宴礼向单引笙解释:“这份合同不需要条款。在我之前替你带上玉佛的时候,已经单方面拟好了,现在我将它给你,你愿意签字吗?”

“它的所有含义只是……”

“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这一合同没有条款,没有时限。

这是不需要条款,不需要时限的合同。

我愿意用余生所有的时间,同你一起,遵守它,维护它,珍藏它,永远爱它。

你呢?

“你愿意吗?”

单引笙木了一瞬。

一瞬之后,他夺过杜宴礼的笔,同样在合同上签字。

答案还用考虑吗?

“我当然愿意!”

杜宴礼抬了一下眼。

眼中笑意如同水纹。

“那么,彼此合意,合同生效。”

——正文完——

番外1-除夕

对于杜宴礼而言,这一天过得还蛮丰富的。

他体会到了过去从未体会过的慌张,确实地面对并基本解决了单引笙的家庭,还和单引笙将《恋爱合同》换成《结婚合同》,万事俱备,似乎只差真正地结婚了。

但这一天注定要过得更加丰富。

因为处理完上述事情以后,杜宴礼还要处理今天的最后一件事情。

——前往郊区找爷爷,把事情都给爷爷说一说。

杜宴礼从单引笙家中离开的时候,天空还蔚蓝无云;等他驱车来到郊区,金灿灿红彤彤的晚霞已经追随他走了一路。

他将车子停好,在将要进入别墅的时候,燕尾服出现,挡在了别墅的大门口。

燕尾服对走过来的杜宴礼鞠了个躬:“小少爷,请留步,今天老先生不想见客。”

消息果然已经传到了我爷爷的耳朵里。

不会是我和单引笙刚从家里离开,单爷爷就打电话把事情直接通知了我爷爷吧……

杜宴礼心头暗想,表面沉稳:“我不是客人。”

他说完了,准备进去。

但燕尾服依旧拦在门口,没有丝毫挪动脚步的意思,并且他还改了口:“今天老先生不想见人。”

杜宴礼:“你确定?”

燕尾服用微笑回答杜宴礼的问题。

杜宴礼扬扬眉,倒没有非和燕尾服计较,他直接放弃大门位置,绕着别墅走了半圈,从正门位置来到厅堂的落地窗旁。

几个小时之前,单引笙从自家逃出来的举动给了杜宴礼充足的灵感。

既然正门走不通,他就准备效仿单引笙,从落地窗进出;如果落地窗再走不通,他就准备随意挑一个窗户翻进去。

反正别墅这么大,杜宴礼相信总有一个出入口是可以让自己自由进出的。

年前时间,正是大扫除的时间。

落地窗之后,佣人正拿着玻璃擦,仔细擦着噌亮的玻璃。

当她隔着透亮的玻璃,看见老先生唯一的孙子出现在玻璃窗外,伸手叩叩落地窗,示意她将落地窗打开的时候,她只思考了两秒,就果断拉开落地窗,把杜宴礼给放进来了。

她的思维十分质朴:

虽然老先生今天看着似乎有点生气,刚才还大声吩咐管家守在门口,把小先生给赶回去。

但是偌大的别墅就这两个主人,不放小先生进来,还放谁进来?

杜宴礼施施然走了进来,对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爷爷打声招呼:“爷爷。”

杜爷爷:“……”

他手指一个用力,把手中的报纸抓出了折痕。

杜宴礼走到爷爷身旁坐下,拿了个橘子:“爷爷,吃橘子吗?我给你剥皮。”

杜爷爷瞪了杜宴礼一眼。

不吃!

杜宴礼就当爷爷要吃了。

他低头将橘子剥皮,先撕开橙黄的外皮,接着撕去橘瓣的经络,等他将圆滚滚的橘子一撕两半之后,他对爷爷说:“爷爷,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您……”

杜爷爷从沙发上站起来了。

他拿着报纸,冷着脸离开,一点都不想听杜宴礼接下去要说的事情。

气死了,这小兔崽子和单家小子不清不楚就算了。

居然还框我把玉佛给对方。

框我把玉佛给对方就算了,事后居然也不告诉我,而是让单老头先知道一切,再打电话给我!

杜宴礼看着爷爷的背影。

直到爷爷走上了楼梯,他才清清喉咙,扬声道:“爷爷,我想跟您说,您把新对联写好了吗?要不要我先把对联给贴了?”

上楼梯的杜爷爷脚步顿了几秒。

几秒之后,他走得更快,且重重将门关上。

杜宴礼把剥好的橘子瓣塞进自己的嘴巴里,嚼一嚼。

嗯……还挺甜的。

吃完了橘子,杜宴礼从沙发上站起来,他再走到燕尾服身旁:“今年的对联爷爷写了吗?”

燕尾服虽然拦着正门不让杜宴礼进来,但好像也只是拦着杜宴礼不从“正门”进来。此时杜宴礼再来问他,他的态度也非常好:“老先生在两天前就写好了,小先生需要的话,我就去书房拿下来给你。”

杜宴礼:“拿下来吧,我刚好把对联贴了。”

燕尾服欠欠身,上楼拿对联去了。

虽然从小到大,杜宴礼都跟着爷爷一起长大,但两人在对待业余爱好上边,态度并不一样。

杜宴礼会在每一年都挑一样新的事物体会,而爷爷一般不发掘新的爱好,一旦他挑中什么,就十年如一日地钻研精神。

写字就是。

爷爷的字,银钩铁画,颇具风骨。

杜宴礼将爷爷写好的几幅红纸贴在门楣上,夕阳灿烂,将贴在门上的字和贴字的人,都镶上一层温柔的金边。

贴完之后,就是晚饭时间,饭桌上照例没有人说话。

吃完了饭,杜爷爷还没有消气,也不要杜宴礼陪自己散步,自个儿带着燕尾服遛弯去了。

他遛弯一圈回来,杜宴礼正坐在客厅看电视。

他上楼洗了个澡,杜宴礼还坐在客厅看电视。

他洗完澡又看了半本书,要睡觉的时候再出来看一眼,杜宴礼还坐在客厅看电视,而且他换了睡衣。

杜爷爷终于忍不住走出来,他问了一句:“你怎么还在?”

杜宴礼:“爷爷,我这两天住在这里,住到初七过完。”

杜爷爷:“……”

杜爷爷:“理由。”

杜宴礼:“快过年了。”

杜爷爷冷冷道:“一年过一次年,这算什么理由。”

杜宴礼于是说出一个爷爷绝对无法反驳的理由:“我也想爷爷了。”

杜爷爷:“……”

杜爷爷:“我不想你。”

说完以后,杜爷爷背着手进了门,再度重重关门。

年二十八过完,紧接着就是年二十九与年三十。

这两天里,杜宴礼依旧和爷爷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爷爷依旧不说话,杜宴礼并不着急,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

他在二十九号的时候回到基本人去楼空的公司,处理了最后一点事物,再给秘书小姐发上一个大红包,年前的所有事情就处理完了。杜宴礼封了工作,一身轻松地回到郊区别墅,将剩余的时间全放在爷爷身上。

他替爷爷参详新年的衣服,和爷爷一同练字,还找了一株健壮的树苗,在别墅周围挑了个漂亮的地方,于除旧布新的年三十同爷爷一同将其种下。

等再两三年后,这株小树也会像别墅周围的其他树木一样,高大茂盛,威风凛凛。

空闲的时间,杜宴礼会给单引笙打一个电话。

他打电话的时间一般是在晚上八~九点钟。

这时候夜风徐徐吹拂,繁星遍布天空,夜色之下,白日所没有的悠闲与安宁就齐齐涌上心头。

杜宴礼喜欢这个时间。

这个时间里,两人都非常随意,他们聊的话题很多,他的工作,单引笙的工作,他生活中的种种爱好,单引笙生活中的种种爱好。

有的时候,连一只逆向而飞的鸟,都会成为他们话题的主角。

杜爷爷从走廊路过的时候,听到杜宴礼讲电话的声音。

从敞开的房门中传出来的声音浅浅的,像是风中絮语,别样温柔。

他停住脚步,听了好一会,才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进了房间,就看见放在床头上的照片。

照片之中,年轻的他和年轻的爱人双手交握,坐在一起。爱人脖颈上边,玉佛闪闪发亮。

他拿着照片看了一会,尤其盯着玉佛看。

还是很气。

不过气着气着,好像又不怎么气了。

算了。

孩子开心最重要。

等到年三十的时候,杜宴礼和爷爷一起吃年夜饭。

年夜饭由之前请好的厨师准备,当杜宴礼打算替爷爷再煮一碗长寿面的时候,杜爷爷阻止了杜宴礼。

杜爷爷:“坐下,吃饭。”

但他没有拿起筷子,因为在吃饭之前,他还要说一点话。

杜爷爷:“今天怎么不和单家的小孩在一起?”

杜宴礼:“爷爷,今天过年,我当然和你在一起。”

杜爷爷:“过年和家人在一起,你们不是一家人吗?”

杜宴礼:“爷爷,您的意思是……”

杜爷爷:“明天你和我一起去见见单老头。”

杜宴礼忍不住笑了一下:“谢谢爷爷。”

杜爷爷没好气说:“吃饭!”

同一时间,单引笙家中。

人数众多的家庭总是别样热闹。

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吃到一半,单妈妈说了话:“笙笙啊,今天你应该和宴宴一起吃个饭的。”

单引笙:“……”

窒息。

我不是天天和杜宴礼一起吃饭吗?为什么还要在大年三十的时候特意再和他吃一顿饭?

饭桌上,单妈妈也就是这样说一说,一句以后,没再继续唠叨。

不过单爷爷随后接上了话:“你妈说得对,明天我带你上门,和老杜见个面吧。”

单引笙发现这顿饭有点吃不下去了。

他随意找了个借口,从饭桌旁溜走,摸出手机准备给杜宴礼打个电话。

但在此之前,杜宴礼的电话先来了。

单引笙接起电话,听见杜宴礼的声音响在耳旁。

他耳朵微微一麻,心头微微一热,思念就如潮水,在心口翻涌起来。

杜宴礼:“我有一件事情要问问你。”

单引笙:“巧了,我也有一件事情要问问你。”

杜宴礼:“嗯……”

单引笙:“我觉得我们要说的事情可能是同一件事情。”

杜宴礼:“那就一起把事情说出来吧。”他说,“三、二、一……”

两人同时说:“初一的时候两家人要不要一起坐一坐?”

同时说完以后,通话安静两秒。

杜宴礼在笑,单引笙也在笑。

杜宴礼:“那就明天见吧。”

单引笙:“明天见。”他顿了下,又说,“杜先生,我有点想你。”

杜宴礼:“杜太太,我天天都在想你。”他又说,“引笙,这时候我有点嫉妒星星。”

单引笙:“嗯?”

杜宴礼就笑:“谁让星星正在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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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新年

两家既然已经约定好了,第二天上午的时候,爷爷就带着杜宴礼往老朋友的家走去。

这还是杜宴礼第一次来到单引笙爷爷的家中。

对方的家坐落市中心,是一栋掩藏在巷子深处的一栋别致洋楼。

郁郁葱葱的树木将这栋洋楼环绕,树叶与树叶的间隙里,有一方带绿苔的纯白,那是洋楼的一角屋檐,它正于花木之中展露着属于自己的生机。

来到洋楼之前,单引笙亲自过来替杜宴礼和杜爷爷开门。

他打开自己家的大门,分外乖巧地叫了一声“杜爷爷”。

杜爷爷看了单引笙一眼,没有特别的反应,就面无表情地越过单引笙,往老友家中走去。

单引笙心机地借着关门的动作落后两步,冲跟在杜爷爷身后的杜宴礼眨下眼睛:你爷爷今天心情不好?

杜宴礼回给对方一个眨眼:才不,他今天心情挺好的。

小小互动转眼结束。

单引笙也不多耽搁,快速两步赶上杜爷爷,殷勤说:“杜爷爷,我来带路,我扶着您走。”

杜爷爷:“不用了。”

单引笙坚持扶住了杜爷爷。

他都做好了被甩开手的准备。

但是杜爷爷依旧仅仅看了他一眼,连挣扎也没有,只端着一副严肃的表情,继续向前。

单引笙琢磨出点味道来了。

他又回头冲杜宴礼眨了个眼:纸老虎?

杜宴礼第二次眨眨眼:知道就好,别说出来。我爷爷很要面子的。

三人进了室内。

单爷爷和单爸爸单妈妈都在。

两个老人家十几年的交情,彼此的老脸都看得腻了,也没有什么客套话好说,直接在沙发上坐下了。

紧接着,杜爷爷开口:“之前你让杜宴礼和引笙在一起,是对杜宴礼的信任,没想到杜宴礼不止没有把引笙带好,还——”他本来向说‘又走向了更歪的路途’,但想想觉得不对,索性省略,直接说,“这是杜宴礼的错。”

单爷爷赶忙否认:“不不,宴宴没有问题,这都怪我家笙笙,宴宴就是被笙笙给带坏了!”

杜爷爷:“杜宴礼的错更多。”

单爷爷:“笙笙的错更多。”

两个老人开了腔,杜宴礼不打算掺合,他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不说话。

单引笙将杜其看在眼中,觉得很好,同样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不说话。

旁边,两个老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最终终结于杜爷爷懒得再说话之中。

我这是把整整一年的话都给说完了。

杜爷爷一锤定音:“两个孩子都有错。”

单爷爷仔细一想,觉得这个结果挺不错的,他赞同道:“没错,两个孩子都有错。”

杜爷爷:“回头让他们改了。”

单爷爷坚定:“回头让他们好好改。”

客厅一时安静。

杜爷爷从怀中拿出一个和之前玉佛盒子很像的黑盒子,放在桌子上,推给单引笙。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单引笙已经知道杜爷爷的习惯了。

单引笙不等对方开口,就直接把盒子打开了。

黑色的盒子之中,一块色彩和玉佛一样艳丽的玉观音静静躺着。

单引笙:“谢谢爷爷!”

杜爷爷依旧面无表情:“观音给你,玉佛给我。”

这件事情现在想想,依旧意难平!

杜爷爷和单引笙的交流刚刚结束,单爷爷就对杜宴礼说:“宴宴啊,你爷爷给了笙笙一样礼物,爷爷也有见面礼送给你,不过这个东西待会就让笙笙拿给你了。”

交换了礼物之后,客厅之中的气氛放松了很多,恰好时间也到了中午的饭点,厨房里开始飘来食物的香气,单妈妈进了厨房,作为女主人为众人准备午餐。

两家关系亲近,没什么客气的必要,准备提单妈妈打个下手。

杜宴礼一走,单引笙屁股底下就长出了一排的钉子似的坐立难安。

他看了其余人一眼,果断说:“你们聊,我也进去帮个忙。”

说完他就往厨房溜去。

一进厨房,单引笙就看见杜宴礼站在流理台前观察桌子上的食材。

对方身形挺拔,穿着一身休闲的衣服站在厨房之中,像是把厨房也站成了他的办公室。

紧接着,听见声音的人转回头,看向自己。

杜宴礼:“怎么进来了?”

单引笙的心就悠悠飘到了杜宴礼那边,他跟着自己的心一同走过去,都走到对方身旁,才发现厨房里就自己和对方两个人,本该在这里的妈妈不见踪迹。

单引笙来到杜宴礼身旁,奇道:“我妈呢?”

杜宴礼:“阿姨走了。”

单引笙:“为什么走了?”

杜宴礼慢悠悠说:“也许是意识到某个家伙马上就要进来了,所以不打算在这里当电灯泡,就先走了吧。”

单引笙不由沉思起来:“嗯……”

杜宴礼笑了起来:“还当真了?阿姨想起要做一个新菜,上楼看菜谱去了。倒是你,用什么理由跑进来的?”

单引笙:“我说要和你一起给他们煮点东西吃。”

杜宴礼已经对满桌子的材料思索出结果了,他挽起袖子:“你会做什么?”

单引笙:“煮快速面?”

杜宴礼:“……”

单引笙:“……”

杜宴礼:“你还是乖乖地呆在一旁好了。”

单引笙:“咳咳……这些都不重要。杜先生,你不好奇我爷爷说的礼物吗?”

杜宴礼:“有一点儿好奇,那是什么?”

单引笙揭秘:“是我小时候光屁股的照片,爷爷觉得这个东西很有意义。”

原本不太在意这个的杜宴礼这回有兴致了:“确实很有意义,放在哪儿了?待会我去看看。”

单引笙:“这个先等等,我也有一个东西要送给你。”

杜宴礼:“什么?”

单引笙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个盒子。

这个盒子四四方方,顶端隆起弧度,外边还罩着层红丝绒布。

杜宴礼在看见盒子的第一眼时,就猜到了盒中是什么。

盒子打开。

两枚钻戒出现杜宴礼的眼前。

单引笙极力忍耐,不让唇角太过上扬,可愉快依旧渗透了他的每一个音节。

他说:“所以杜先生,你愿意给我一个替你戴上戒指的机会吗?”

同样的东西杜宴礼口袋里也有。

不过……

杜宴礼伸出了手,拿起对戒中的一只,先替单引笙戴上。

紧接着,他牵起单引笙的手,亲吻由自己戴上的那枚戒指,再伸出自己的手。

他笑道:“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