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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数天之后, 郊区别墅。
这天大早, 太阳还没彻底升起来, 天空还拢着一层蔼蔼的灰蓝的时候,别墅就忙碌了起来。
一盏盏灯点亮窗户之后,一张张抹布擦过噌亮的窗户, 一个个人来到花园之中,修剪枝干,扫去败叶, 哪怕森寒时节, 花园也簇新苍翠,还有些褐色枝干上, 打着朵嫣红的花骨朵儿,花骨朵迎寒生长, 瓣尖红艳,瓣身粉白, 就如美人的一张脸儿,朝气蓬勃,欣欣向荣。
差不多上午七点左右, 太阳出来, 那层雾霭霭的蓝就消散了,天气变得晴朗起来,身着燕尾服的管家带着别墅中的下人,来到别墅大门的位置,鱼贯站好。
他们站着没多久的时间, 远方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一点黑点。
黑点逐渐接近,逐渐变大。
慢慢的,一架直升飞机出现众人视线之中,在众人的注视之中一路飞到别墅之前,缓缓降落平台上边。
劲风飞旋,飞旋的劲风之中,直升机的舱门打开了,杜爷爷走下直升机。
他终于旅游回来。
佣人们恭敬地将主人迎入别墅。
进入家中,杜爷爷问身旁的燕尾服管家:“这几天杜宴礼没有再过来找我吧?”
燕尾服:“小少爷没有再过来,只在上周周末的固定时间里打电话过来,又问了问您有没有回来。”
杜爷爷比较满意,又问:“之前筹备的晚宴如何?”
燕尾服:“客人们非常满意。”
杜爷爷:“杜宴礼呢?”
燕尾服:“小少爷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不满的。不过宴会的后半程,小少爷并没有出现。”
这也算意料之中,毕竟自己的孙子确实对结婚没什么兴趣。
杜爷爷除了遗憾自己依旧不能抱曾孙之外,也没有太过感慨,只往楼上走去。
旅游回来,他准备倒倒时差,先回卧室睡个回笼觉再说。
但这时候,燕尾服又提了一句:“对了,老先生,还有一件事。”
杜爷爷:“什么事?”
燕尾服:“总公司传来一些有关小少爷的消息……”
杜爷爷皱眉:“有话直说。”
燕尾服一口气说完:“总公司说,最近小少爷上班规律,朝九晚五,准点出现,准点离开,再也不加班了。”
声音传入耳中的刹那,正上楼梯的杜爷爷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他转过头,盯着燕尾服:“你是想说——”
燕尾服眼观鼻鼻观心,什么话也不说。
杜爷爷自言自语:“他之前就来问我能不能替他分担工作,在被我拒绝之后,也不死心,索性就把自己的日程给改了。工作狂突然之间朝九晚五,会是什么原因?”
“还会是什么原因!”自言自语到了这里,杜爷爷已经万分笃定,“肯定是有了中意的人,心就被勾走了!”
下午四点,杜氏财团高管会议室。
窗明几净,椭圆形的桌子上摆了一杯杯的热茶,热茶冒出袅袅的烟气,朦胧的烟气模糊了位置上的高管们的面容,将他们脸上的那点心不在焉,小心掩藏。
然而再多的烟气也逃不过杜宴礼的眼睛。
主持会议的杜宴礼只抬眸一扫,那些因为临近过年而心神分散,明明身体还在会议室,但魂魄已飘到还在那美丽的远方的假期的高管们,纷纷产生了小动物被猎食者盯上的警觉心,连忙正襟危坐,收摄心神,专心致志参加会议。
高管们改正态度,杜宴礼也就收回了视线。
他轻拿轻放,继续会议。
年前大家在完成工作的基础上散漫一点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就连他自己,也因为种种原因,将原先一贯被安排在上午八点的会议挪到了下午四点……
“叩叩”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会议。
杜宴礼抬头一看,秘书小姐正站在门外,看着自己。他问:“什么事?”
秘书小姐有重要的事汇报:“杜总,杜老先生的车子到了公司,现在,轿车正进地下车库……”
这一次,杜宴礼真的惊讶了。
爷爷来了?
爷爷怎么突然就来了?
无论爷爷为什么突然过来,杜宴礼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反应。
他终止进行到一半的会议,让秘书即刻通知正在公司的元老爷爷到来的消息,自己则亲自走到电梯前,准备迎接爷爷。
余下同在开会的高管还能说什么,当然是紧跟杜宴礼的步伐,迎接上任总裁的莅临指导!
3分钟后,一路上行的电梯门打开,板着张脸的杜爷爷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杜宴礼上前一步,搀扶爷爷:“爷爷,您来了。”
其余人:“老先生好!”
杜爷爷无视其他人,只看了杜宴礼一眼,冷冷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杜宴礼:“接您。”
其他人:“……”老总裁好像有点严肃,是心情不好吗?
杜爷爷继续冷冷道:“你担心我在干了四十年的公司里头迷路?”
杜宴礼:“没有这回事,只是我想爷爷了。”
其他人:“……”老总裁真的好严肃,不会吧……难道是……
周遭的气氛就很微妙。
未免趟到雷区,众人默默向后缩了缩身体,将广大的空间全部留给前面一对祖孙。
杜宴礼其实也有点惊讶。
但他惊讶的方向和众人不同,他早习惯了爷爷的严肃,这回对话让他惊奇的反而是爷爷的多话,他暗暗在想:
爷爷今天比往常活泼了一点。
最近要说有什么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也就是爷爷去旅游了一趟。
难道这趟说走就走的旅游很得爷爷的心?
想到这里,杜宴礼自然以旅游的话题作为切入口:“爷爷,您是什么时候旅游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还不知道就在我旅游的几天里,你居然就被妖精给勾搭走了呢!
杜爷爷瞪了杜宴礼一眼,更加严肃,更加冷酷。
严肃与冷酷之中,杜爷爷命令道:“带我去你办公室。”
雷区眨眼又扩大了一倍。
冷风呼呼地吹,冷雨哗啦啦地刮。
周围的人瑟瑟发抖中。
去,去了办公室,是不是就要开始算账了……
杜宴礼这时终于意识到爷爷的异样,并且发现这异样正针对自己而来。
他有点惊讶地扬扬眉。
我最近也没做什么事啊,爷爷这是怎么了?
两人进了办公室,跟在杜爷爷身旁的燕尾服站在门口,并给了秘书小姐一个礼貌的笑容,随后简单直接,将门关上。
办公室中一时只剩杜宴礼与爷爷。
杜爷爷环顾办公室一圈,一眼没看到什么特别不一样的东西。
他决定给杜宴礼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他开了腔:“最近工作怎么样?”你突然朝九晚五的理由,应该说了吧?
杜宴礼并没有体会到爷爷的深意,他如实回答:“挺不错的。”
哼,还想遮掩……
杜爷爷更加明确的指出:“马上就要过年了。”所以如果你看中了什么人,是不是应该趁着过年的时间,把对方带上门来给我看看?
杜宴礼完全体会歪了爷爷的意思:“我已经约好了史密斯,他会如常给我们家准备年夜饭。然后我再为爷爷煮一碗长寿面吧?不会烧了锅头的。吃完了年夜饭,我们一起看春晚,一起守岁……”
杜爷爷知道年夜饭没有未来孙媳妇的事情了。
好了,他不想听了,打断杜宴礼:“除夕没什么好说的,初一呢?”
杜宴礼有点讶然:“初一我没有什么安排,应该如往常一样在家里招待客人,爷爷有事吗?”
杜爷爷脸上有点阴云:“初二呢?”
杜宴礼:“嗯……一样?”
杜爷爷脸上阴云密布:“初三呢?”
杜宴礼:“……”他索性直接问,“爷爷,您有事要我完成吗?”
杜爷爷深深地看了杜宴礼一眼。
我当然有事要你完成。
我要求你坦白从宽,但你永远顾左右而言他,连对爷爷都闪闪躲躲,不肯实话实话。
杜爷爷不再寄望杜宴礼坦白。
他决定自己找些证据。
他冷着脸,背着手,就开始逛起杜宴礼的办公室了。
杜宴礼:“???”
他发现了,爷爷今天真的很奇怪。
他思考片刻,索性静观其变,淡定地跟在爷爷后边,看着爷爷逛自己的办公室。
杜爷爷的脚步先来到办公室的左下角,这里是一处休息会客区。
杜爷爷在此地驻足了一会,目光扫过沙发,也扫过茶几。
他认真看着这一处,想要发现点诸如女士包包或者女士丝巾的东西。
但这里并没有这样的东西。
公司的保洁辛勤工作,将沙发与茶几收拾得光洁干净,叫沙发上的垫子没有一丝褶皱,茶几上的整齐得如站队列。
所以别说包包与丝巾了,藏在垫子底下的女性化的钥匙扣都没有一个……
杜爷爷又转向陈列柜。
在他的构想之中,自家孙子也是一个细心的人,也许会把一些对方送的小礼物放进这个陈列柜中,说不定这个一向只放奖状奖牌的陈列柜中,早在个不太引人注目的角落之中,塞进了一只小白熊?
一分钟后,杜爷爷看完了陈列柜。
小白熊是不存在的,连根白色熊毛都没有。
现在,这个办公室只剩下最后一处地方了。
就是杜宴礼的办工作。
杜爷爷不相信在这张办公桌上他还一无所获。
他已不再注意身后的杜宴礼,直接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在办公桌上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是——
杜爷爷只在办公桌上一台电脑,几份文件,一只笔筒,和插在笔筒中的钢笔。
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只有油润的木头,正在阳光下闪着润泽的光。
杜爷爷站在办公桌前就不动了。
杜宴礼等了一会,发现爷爷的巡视之路终于停止了。
杜宴礼:“爷爷,你在找……”
意料之外的什么也没有发现,杜爷爷心情恶劣,打断杜宴礼的话:“我走了。”
杜宴礼:“……爷爷慢走,晚上我去爷爷家里?”
杜爷爷生气拒绝:“别过来,我要休息。”
两问两答,杜爷爷已经走到了办公室的门口。
他将办公室大门打开,头也不回,脚步重重地与燕尾服一同离去。
杜宴礼先将爷爷送进了电梯,又转回办公室。站在办公室中,他若有所思地打量了自己的整个工作间一会,突然走到办公室的陈列柜前。
陈列柜的其中一扇玻璃门后,摆着一个奖杯,奖杯旁边还有副相框。
杜宴礼打开玻璃门,取下相框。
相框之中收藏的是张杜爷爷年轻时候的相片。
年轻时候的杜爷爷坐在办公桌后,两手交握放在桌面上,一脸严肃的模样,和刚才的样子也没差到哪里去。
杜宴礼用手指摸索了相片一会,目光定格在相片中的办公桌上。
祖孙两代的办公桌其实颇为相似。
同样的桌子颇大,同样的东西很少。
要说有什么比较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爷爷的桌子上还多了一副相框,相框是面对爷爷,背对摄影师的。
只看着这张照片,完全不能窥探放置桌面的相框之中藏有什么照片。
但是杜宴礼从九岁开始就趴在爷爷的办公桌上做作业了。
他当然记得这副相框里头藏着什么张什么样的照片。
他甚至知道这副相框现在的归宿。
现在,这副相框放在爷爷的床头,伴着爷爷晨起夜眠。
那是爷爷和奶奶年轻时候的婚纱照。
杜宴礼想着想着,笑了一下。
他知道今天爷爷过来这里,究竟在找什么了。
杜宴礼将相框放回陈列架。
他关上柜门,开始在办公室中踱步。
一种有些奇怪的情绪正在他心中荡漾,像是天上忽然起了风,风中有鸟雀叽叽喳喳在叫唤,叫唤声里,水中地上的那些花叶,倏忽荡出了道凝碧的痕,从远至近,映在心田。
杜宴礼走了一会,停在落地窗前。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了通电话,在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中,他将另一只手张开窗前,接下一束自外头射入的光。
光线落在他掌中的同一时间,电话接通。
单引笙慵懒的声音自话筒中响起来:“喂?”
有点暖。
杜宴礼合握了手,就像把阳光抓在掌心:“起床了没有?”
单引笙:“喂喂,我也是要上班的啊……不过,四点了,我快下班了,怎么了?”
杜宴礼笑了一声:“没有怎么,好像确实快到下班时间了。”
单引笙特惊奇:“你刚才说什么了?你刚才居然想下班了?!”
杜宴礼:“毕竟想你了。”
单引笙:“你这样就让我很不习惯了……不过,我也想你。”
杜宴礼低低地笑,他对电话里的人说:“待会见。”
单引笙立刻回复,他的声音充满活力:“马上见!”
另一头,与杜宴礼处的一片明媚并不相同,载着杜爷爷缓缓离开杜氏财团的豪华轿车之中,气氛一片压抑。
杜爷爷神色沉沉,拿出手机,给某个老伙伴发一条信息。
“孙子有了意中人怎么办?”
这个老伙伴一秒回复:“有了意中人?那大好特好啊!我做梦都希望我家笙笙能够早点找一个靠谱的对象定下来呢。”
有意中人是件好事,但是杜宴礼的态度不是一件好事。
杜爷爷:“我问他这件事的时候,他闪烁其词,讳莫如深,一脸不高兴谈论的模样。”
单爷爷有点纳闷:“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宴宴对这个人只是玩玩,不是认真的?”
杜爷爷:“我孙子不做这样的事情。”
单爷爷:“……”就,就无法反驳啊!
杜爷爷矜持地说完一句话后,又对老朋友表示自己的想法:“杜宴礼不把人带到我面前来,我就亲自去看看。”
单爷爷非常支持,出谋划策:“没有毛病,你去他办公室看过了没有?”
杜爷爷:“办公室没有发现。”
单爷爷:“那就去他家里!既然办公室没有,那肯定就金屋藏娇了,现在去他的家里,绝对一抓一个准!”
这还用你说?
杜爷爷:“正在去的路上。”
单爷爷兴致勃勃,非常积极:“这就对了,你带礼物了没有?冒然上门见人也不太好,这个时候最好给她一个见面礼,表现一下自己的鼓励态度。我说你身家这么丰厚,这时候可不要小气啊!”
这老家伙又开始话唠了。
老一辈的那套我会不知道吗?
礼物早就准备好了,只等见到人,就把东西给了。
反正我孙子这么认真的人,都因为她影响工作了,肯定就是向着结婚去的,我也不用担心把礼物送错人,大可以一开头就送那些含义很深的东西,让他们没事好好谈,谈得差不多了,就该摆酒结婚生曾孙了。
想到这里,一丝期待自杜爷爷心中产生。
正好这时,燕尾服提醒:“老先生,到小先生家里了。”他再提醒,“小先生的家门口停了一辆陌生的车子。”
我果然没有,杜宴礼的意中人就在他的别墅里。
杜爷爷收了手机,他说:“走,按门铃。”
门铃按响,叮咚的声音响了两声之后,“咔嚓”一下,闭合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站在门口的杜爷爷紧紧盯着大门,他眼看着门缝越来越大,藏在门后的身影马上就要显露出来——
“谁啊?”
一声疑问,大门彻底打开,单引笙站在门口,刚才接了个杜宴礼的电话,他心痒难耐,跳上车就飞速回来等杜宴礼下班了。
“怎么是你?”
杜爷爷同时脱口而出,当单引笙的身影出现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被欺骗了!
两方见面,各自愣住。
片刻之后,单引笙先反应过来:“杜爷爷,你来找宴礼?他现在应该还在公司。”
一瞬的失态之后,杜爷爷将失望藏进心里,闭了嘴。
我当然知道杜宴礼在公司,我就是趁着他在公司的时间跑来这里找人的。
他默默想着,突然问单引笙:“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还抱着万一的希望,万一里头房子里头还有人呢……
单引笙纳闷了一下,他没想到杜爷爷问得这么直白。
他原本看杜宴礼和他爷爷的相处模式,还以为杜爷爷是那种非常开明有自己生活的老人,结果爷爷是世界的爷爷,不管哪家的,都挺爱查岗的。
他看了下时间:“十五分钟前。”
杜爷爷:“里头……”他板着脸,假装在问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除了你以外,还有人吗?”
单引笙奇怪道:“没有啊。”
杜爷爷二次失望:“我走了。”
他准备叮嘱单引笙,让单引笙不要和杜宴礼说自己来过。
话还没有说出口,单引笙已经抢先开腔。
单引笙:“爷爷,我们别站在门口聊天,快进来。”
杜爷爷:“不用。”
单引笙笑道:“这两个月我都没见爷爷你上门,肯定不知道杜宴礼家里变了很多,他的客厅和房间都重新摆设过了。”
杜爷爷:“我要……”
单引笙非常热情:“来吧,杜爷爷我们聊聊天,我爷爷经常在家里说您老人家,每回大家回家吃饭,他都要说自己的老朋友多么厉害多么会教孩子!”
两分钟后,大门关上。
杜爷爷莫名其妙被单引笙拉进了别墅。
他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如坐针毡。客厅的大笨钟里的时间每多走一分钟,他就觉得自己座位上边的针又长长了几毫米。
现在已经不早了。
杜宴礼马上就要下班了……
下午五点半,下班高峰期。街道两旁行人如织,道路上边车水马龙,天光渐渐暗下,灯光逐步辉亮,斑斓的霓虹色彩在车子的玻璃窗上旋转而过,绘成迷离的图案。
今天又准时下班了。
杜宴礼保持着良好的心情一路坐车回家。
当穿过车流,来到距离公司并不太远的别墅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一点值得注意的小问题。
别墅之外,停了两辆车。
一辆单引笙的,一辆爷爷的。
杜宴礼从车上下来了。
他走到门口,还没按门铃,门就自内打开了,燕尾服站在门的内侧,彬彬有礼地替杜宴礼开门。
门打开的那一刻,暖融融的气息伴着灯光,如水泄似自门内淌出,还有单引笙的声音,夹杂其中,为这些暖光再添三分热闹气息。
杜宴礼进了门,向客厅的方向看去。
隔断虚遮客厅,一老一少两个身影沙发对坐,他们面前,一人一杯茶放在茶几上,远远看去,非常和谐。
杜宴礼在玄关位置驻足片刻。
这片刻的时间里,单引笙的声音就没有停下来过,而他始终没有听见自己爷爷发出一丁点声音。
杜宴礼对身旁的燕尾服说:“爷爷赶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来了我家里,居然没有在我回家之前离开?”
燕尾服眼观鼻鼻观心,沉默是金。
杜宴礼又说:“引笙话太多了,开了腔就没停下,让我爷爷没找准说离开的时间?”
燕尾服轻轻咳嗽了一声。
杜宴礼再看前方客厅,眼中和谐的画面就变成了无奈的画面。
那个苍老的背影,看起来非常无奈了……
他笑了一下,走上前去。
这一次,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终于引起了沙发上的两人的主意。
两人一同转脸,单引笙看见杜宴礼的时候,眉飞色舞;杜爷爷看见杜宴礼的时候,脸黑了一半。
杜宴礼将这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
他坏心作祟,脚步一转,原本正向着中间的步伐就偏向了爷爷那边,他故意对爷爷说:“爷爷,您之前才去了公司,怎么又来了家里,是有什么事情忘记交代我了吗?”
然后他就看见爷爷的脸黑了另外一半。
真是毫不意外。
他在心里含蓄地笑了一下。
客厅一时沉默。
尴尬的沉默之中,杜爷爷开了腔:“谁说我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他的!”
说话间,老爷子带着淡淡的恼怒,手一抬,指向了单引笙。
单引笙很惊奇:“爷爷您是来找我的?我还以为您是来等杜宴礼回家的。”
客厅再次沉默。
尴尬又尴尬,尴尬得让杜宴礼都觉得自己应该给爷爷打一个圆场了。
但这时候,单引笙又说话了,他问:“爷爷您来找我有什么事?”
不等爷爷说话,杜宴礼已经体贴给了一个选项:“是来找你聊天的吧。”
单引笙:“是这样?那爷爷您和我们一起吃饭,吃完了饭我们继续聊天——”
杜爷爷心中阴影突然扩大。
他疾声打断单引笙的话:“不是聊天!”
单引笙:“那?”
杜爷爷:“我只是来见见我孙子的好朋友,再送他一个礼物而已。”
单引笙:“爷爷您太客气了,我都这么大了,怎么好意思像小孩子一样要见面礼……”
杜宴礼:“哦,居然还有礼物?是什么样的礼物?是您管家手里拿着的黑盒子吗?”
这句话落下,其余两个人一同看向杜宴礼。
杜宴礼暂且不管单引笙,只保持微笑,和爷爷对视。
片刻,杜爷爷嘴角抽了一下,挣扎道:“不是那个,那个是别的东西,我要给他的是一个……”
这个瞬间,因为真的毫无准备而又太多选择了,杜爷爷可疑地沉默着,没有马上接上话。
杜宴礼贴心地替单引笙追问:“是什么?”
旁边的单引笙也看出端倪了,他赶忙再拒绝:“爷爷您真不用多费心,我跟杜宴礼是什么关系?您想见我随时叫我,真的不需要什么礼物。”
杜宴礼瞟了单引笙一眼。
这大实话说得好,补刀补得非常准。
完全站不住脚的理由被人在孙子面前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就好像他真实意图被人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杜爷爷生气之中更藏无穷尴尬。
他实在呆不下去了,一门心思只想速战速决。他招来燕尾服,从燕尾服手中拿过黑盒子,匆忙仓促地塞在单引笙手中:“好了,给你的。”他再虎着脸补充,“没有任何意思,不要多想!”
单引笙有点蒙:“可是不是说……”
他的声音在杜爷爷的怒目之中消失了。他乖巧说:“好的爷爷,谢谢爷爷,我现在就打开盒子……”
怎么这家伙就不能让人省点心!简直跟他爷爷一模一样!
杜爷爷赶紧阻止:“别打开!”他对单引笙说,“我走了你再打开。”
说完,他盯着单引笙,直至单引笙停了动作之后,再不肯放过这个逃离的机会,坚定带着燕尾服转身离去,步履匆匆。
杜宴礼悠闲告别:“爷爷慢走。”
杜爷爷走得更快了。
门开启,门合上,一分钟后,外头传来车子启动的声音,杜爷爷带着燕尾服一起走了。
旁边,拿着盒子的单引笙非常纳闷地看着窗外离去的车子:“所以你爷爷是来干什么的?”
杜宴礼笑道:“刚才不是说了吗,给你带礼物来了。”
单引笙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沉吟地看了杜宴礼一会:“那我开盒子了?”
杜宴礼:“开吧,本来就是给你的东西。”
单引笙打开了盒子。
其貌不扬的黑色盒子之中,一块色泽浓艳,深绿欲滴的玉佛静静躺在黑丝绒上,于照耀的灯光之下,闪烁惊人的美丽。
单引笙一时惊讶:“这块玉水头很好啊,你爷爷对你的朋友这么大方?”
杜宴礼瞟了盒子中玉佛一眼,意料之中的东西:“他一般也不是这么大方了,这次大概特殊了点吧。”
单引笙想想也是,得意道:“照我们情比金坚的关系,那是应该送一点贵的。”
这家伙……总觉得又要走上错着错着就对了的路线。
杜宴礼盯了单引笙一眼,没有将话说破。
他从单引笙手中拿起这条属于杜氏女主人的项链。
他说:“我给你戴上吧,玉要有人戴,才养得起来。”
单引笙:“我一般不戴项链……”
杜宴礼没有理会单引笙的拒绝。
他上前一步,替单引笙戴上项链。
两人越来越近,单引笙注视着杜宴礼,从对方沉静的眉眼之中窥出了那一份谨慎和认真。
对方专注得像是在做什么无比严肃的事情一样……
紧接着,玉佛贴上他的皮肤,沁凉的感觉一下冲上脑海,也冲淡了单引笙心中晃过的感觉。
杜宴礼扣好了项链。
他再往后退一步,看着单引笙及其脖子上的玉佛。
灯光之下,他的眼里,人闪闪发亮,玉也闪闪发亮。
刚刚完成一个严肃仪式的杜宴礼放松下来。
他和单引笙又完成了一份合同,这一份合同没有白纸黑字,但比白纸黑字更加坚牢;这一份合同也没有法律效力,但比法律效力更具约束。
它用感情书写文字,用心落笔签名。
如果它是监牢,必定有无数人甘心画地为牢,一生不出。
杜宴礼带着他一贯的含蓄,告诉单引笙:
“这块玉非常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