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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说一, 宗鹤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惊魂时刻了。
想当年他鲜衣怒马,拿着针管将一针呼吸『药』剂推到胳膊上, 冒险潜入大西洋海下深不见底的亚特兰蒂斯帝国,差点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光之国『迷』路, 又被海国外围的护卫追杀时,都不见得遇见这般惊魂时刻。更别提什么夜探吸血鬼伯爵城堡,偷偷爬上天梯妄想去天宫一探, 总而言之哪一个场面都不比现在更加令人窒息。
最尴尬的时刻莫过于你信誓旦旦的说着要造祖龙的反, 来到人家城下才发现祖龙已经好整以暇站在宫城上看着你。
问题是,这不对啊!!
他此刻才意识到了自己思维的盲区。
宗鹤一直想着这段历史发生在秦始皇仙逝后, 并且因为这样的惯『性』思维, 自己还半点没能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结果忘了这一切其实都是始皇的梦境。
在人家的梦里,人家想活想死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而且很明显, 不仅仅是宗鹤看到了。这一车队的人都看到了咸阳宫上那位身披玄袍的帝王,连忙大惊失『色』的从马上下来, 老老实实的跪地行礼。
“参见陛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被长公子扶苏断言已经仙逝的陛下又会出现在殿前, 而且看外貌还年轻了不少,似是返老还童般。但这并不妨碍士兵们跪了再说。
其中又特地点名赵高和李斯胡亥这几位, 刚刚还没怎么着,现在抬头一见吓得直哆嗦堪称屁滚『尿』流,活像遭雷劈见了鬼。
宗鹤:......
他周身呼啦啦跪了一地, 数息之后,竟然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高头大马上,毫无动作。
“既是面见朕, 为何不下马行礼?”
帝王的声音低哑,富有难以言喻的磁『性』。
这语调舒缓慵懒又不可一世,以至于宗鹤也无法从中揣摩出始皇帝的情绪来。
“——吾儿扶苏?嗯?”
等到后面这位大佬又悠悠然补了一句,宗鹤这才反应过来,一个激灵从马背上翻下来,规规矩矩的站好,就像面见教导主任那般紧张的讪笑着,拱手作揖,“贸然闯入陛下梦境,冒名顶替并非出于宗鹤本意,实在事出有因,不得不出此下策。”
“事出有因?”
嬴政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二十万大军已然压到咸阳郊外,朕倒是来了点兴趣,倒是何因才得以让你扰了朕千年的安眠。”
大事不妙,浪过头了。
宗鹤暗地里捏了一把冷汗,老实说面对这位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摆出最有诚意的姿态。
“一切都是宗某莽撞,还望陛下恕罪。”
古往今来,所有的帝王都不会对闯进自己墓里的人好脸『色』。宗鹤也庆幸始皇帝并非后史抹黑的那般残暴专仁,至少还愿意留下一道送命题来听他解释。
“此乃......关乎人类危急存亡之时。”
白发青年的脸『色』陡然一变,变得肃穆严肃起来。他将宝剑随手放到宝马系着的剑鞘上,将右手放在心脏,一步一步朝咸阳宫走去。
随着他脚步的迈进,身后呼啦啦跪着的那一大圈人,面前巍峨庄严的宫殿,脚下冷青白『色』的石板路......皆如同击碎了玻璃般尽数化为纷纷扬扬的碎片,随着宗鹤行走时分带起的风,渐渐消隐在流光溢彩的梦境狭间。
大秦时壮丽秀奇的景象,那些层楼叠榭、玉宇琼楼,如火的夕阳和万千铁骑压城都在瞬息之间如同烟雾一般散去,了无痕迹。
等到宗鹤站到距离帝王还有三步之遥的距离时,周遭的景『色』已经全部消逝,取而代之的则依然是那间清冷死寂的地下墓室。
长明灯幽蓝『色』的烛火在墓室之中幽幽然摇曳开来,把殿内染成一片诡秘的颜『色』,无端令人心头发紧。
他深吸一口气,恭恭敬敬的将护腕解开,将王剑印记『露』出,呈递至前,不敢妄然抬头面见圣颜。
虽然宗鹤已经在内心大致推测始皇帝会站在人类这边,但是真到这种时候,内心还是虚的很。
上辈子就有人类不懂事,以为指引者都是愿意站在人类这边的,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唤醒了一位在中国神话中拥有赫赫威名的凶兽梼杌。
刚开始唤醒梼杌的人类才意识到指引者的厉害,他们分不清楚神话人物和指引者的区别,还以为只要是被人类唤醒的生物种族都会站在人类这边。
结果被梼杌这个上古四凶兽之一教做人,往背后血淋淋的捅了一刀。
自那以后,人类面对指引者的态度就谨慎了很多。不是在历史上拥有好名声的历史人物。人类都不会主动前去贸然唤醒。
毕竟要是真把希特勒这种绝对反社会唤醒,等人家加持了a级基因链,不仅不会帮人类,搞不好还来一个内部洗脑教育,促进人类自我灭亡。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说什么都没用。
宗鹤说什么也得争取到始皇帝。
世间只会有一个秦始皇。
在那个时代,世界还未被开垦。古罗马和迦太基还在进行布匿战争,整个欧洲地中海附近那些小邦国打来打去的时候,遥远的东方就已经被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征服,开启一个崭新的时代。
“沙沙沙——”
他听见旒冕垂落的白玉珠稀稀拉拉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听见男人尾调微扬的单音。
“——哦?”
宗鹤甚至能够闻到穿越千年历史尘埃的,宫人每日照例要在朝服上熏染的冷冽龙涎香气。近在咫尺。
可是就是没有王剑刻印被触碰的感觉。
“别搞错了,朕可没有义务去聆听一位庶人的辩解。”
傲慢的声音近在眼前,其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冷酷和沉静,“无论千年后的人类如何,又和朕的大秦有何干系?”
宗鹤惊愕的抬头,正好那双隐没在旒冕背后,深邃有如寒潭的黑眸对视。
“世界意识恐怕也是老糊涂了,才会选择如此一位救世主。”
嬴政嗤笑两声,目光漫不经心的从面前这位年轻的白发青年脸上扫过,“毫无承担成王责任的觉悟还敢以如此姿态闯到朕的面前,呵,不知天高地厚的庶人。”
他端坐于王座之上,拢在朝服下的指尖微微一动,宗鹤便被一道看不见的罡风扫到一旁的台阶下,踉跄两步才险险稳住身形。
“黄粱一梦,一晃倒是千年已过。殊不知这片千年后的土地,是否还铭记着朕大秦的辉煌荣光?”
身着玄『色』纁裳的帝王幽幽一叹,眼神锐利苍茫,自顾自的说道:
“是时候让大秦铁骑重新踏上这片久违的国土了。”
最后那句话并不仅仅是在这方主墓室里响起,而是穿透了厚厚的宫墙,响彻整个地宫。
外面霓裳羽衣曲仙乐依旧铮铮奏鸣,身着锦罗玉衣胡服的绝代佳人踩着碎步翩翩起舞,慢慢隐匿到云雾深处。手持长剑,三千墨发披散的剑客端坐于地,目送佳人离去后悠然起身。
所有被霓裳羽衣曲带得神志不清的兵马俑逐渐恢复了理智,一个个将手中的兵器放在身旁,整齐划一的朝着宫殿的方向跪拜行礼。
“......这可有些大事不妙啊。”
李白剑眉微拧,目光穿过千军万马,停留在尽头那处宫殿之上。
那里是动『乱』的起源。
现在宫殿里宗鹤的处境相当微妙,他好不容易稳住身体,那边始皇帝就微抬下颚,手背搁在龙椅之侧,极富节奏般的“笃笃”敲击两下。
“看好了。”
虽然这位如史书那般霸道残暴的帝王并没有多看宗鹤一眼,但宗鹤直觉这句话就是对他说的。
下一秒,整个地宫四周都开始剧烈震动。在这间墓室顶上,有细细碎碎的土石从宫殿上方坠落而下,连带着整个地宫的穹顶都发出令人牙酸的钻土声,和着簌簌而落的机械磨动,震耳欲聋。
浑身抹上防腐材料的机械臂早就应该在千年荏苒中腐朽,偏又因为senta『射』线重获新生。宗鹤只感觉脚下的地面似乎被上面东西托起,随着顶部的地势朝上冲去。
等等——朝上冲去?!
宗鹤迅速下蹲,借着这种姿势稳固自己身形,金眸里划过一丝惊诧。
他忽然想起刚入地宫时那一道往下的墓道,十分陡峭,近乎于九十度直角。现在若是细细想来,那个地势倒不足以遮拦在地宫之上,反倒像是最小限度的节约整个地宫在骊山的占地面积?
再联想到如今以上拱之势朝地面突行的地宫,宗鹤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浮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想法。
在秦朝之时,机关术曾经达到过登峰造极的高度,更何况是荟萃了百家精髓的秦始皇陵,若是在这地宫中......不,尽数遍布机关术,也并无多难之事。
反观那位端坐龙椅上的帝王,神『色』依然淡淡,没有丝毫意外之处。
男人俊美深邃的容颜有一半隐匿在阴影之后,隔着旒冕仍有那种令人惊心动魄之感。
宗鹤遇见的指引者大多都会选择以年轻时候的模样留存于世,当然也有鬼谷子那样虽然内里是个年轻人,但偏偏现于人前时要化作老头子那样恶趣味的指引者。
但是......嬴政。
他十三岁就登基秦王之位。更小的时候他在别国为质,会秦国登基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秦国的权力枢纽也并非是他,而是宰相吕不韦和赵姬。等到三十岁之后才开始自己独掌大权,清扫天下的霸权之路。
足以见得其城府之深。
这样的帝王,如果想到自己真的能够借助道士只手得那丹『药』,在地宫下复活,会愿意一辈子将自己的奢华宫殿屈居于地下吗?
很快,宗鹤的困『惑』就有了答案。
四周的石壁在上升的过程中早已经纷纷扬扬碎成块状,只剩四周撑起大殿的石柱仍存。
第一缕光,从外面的空中,映到了王座之人的脚下。
这缕光逐渐开始扩散,光斑越来越大,从龙椅之上扩大到了整个殿前,最后终于将一整个宫殿照的亮亮堂堂。
何其狂妄?竟是要将那阳光都踩在脚下!
宗鹤和李白本就是近日落的时候才匆匆下了地宫,如今在地宫中耽搁了近乎一宿,再出来时,却是旭日初升。
兵马俑个个排列整齐的朝主殿跪拜在地,浩浩『荡』『荡』,给予看不到尽头。
遍布水银的山川百海准确与地面接轨,表面泛起星星点点的金『色』阳光。
骊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这方庞大的建筑,殿宇琼楼,浩浩『荡』『荡』压在神州大地,强势宣告着回归降临。
“这才是朕的大秦。”
帝王终于起身,张开双臂,脸上尽是倨傲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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